杨磊以为自己成熟了,可是当他碰到房宇,他知道自己根本毫无长进。他还是和过去一样,一碰到房宇的事就完全无法冷静,清醒,他甚至脑中一片空白,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那些话,他不知道是说给房宇听,还是强迫地告诉他自己。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想回到光明台球室,那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将一板砖拍在他的脑门上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做什么都可以,没有必须背负的责任,没有要为所做的选择而必须面对的担当,他们可以放肆谈爱,可以毫无顾忌随心所欲……
如果有这一次,他们要重新选择,选择一条真正正确的路,而不是付出了代价,却带给最深爱的人伤害……
杨磊不想让房宇在这条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后悔。后悔了就会痛苦,这种痛苦,会深埋在房宇的心底发酵,会深深折磨房宇。杨磊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他也曾这样地悔恨,他曾经深深地后悔,后悔七年前他选择了离开房宇,去了军校,他没有一直守护在房宇的身边,他甚至后悔当初劝房宇去自首,让他们有了这些年的分离,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当初他不顾一切地带着房宇一起远走高飞,即使一辈子都必须躲躲藏藏不能在阳光下生活,也远比现在痛快、值得……
这种后悔,像荆棘的藤蔓将他紧紧缠裹,理智可以逼他成熟,情感却让他煎熬。他不想看到房宇背负着道义和责任,却在情感上忍受这样的煎熬。在房宇的心里,责任比天还重,房宇就是这样人,可他越是如此,就伤自己越深!
杨磊眼前的房宇让他痛彻心扉,让他没有了理智、没有了方寸、甚至不知所措,他好像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冲动的愣头青,那么急躁那么犯浑那么一股脑儿的失去了冷静,他就像多年前那个在别人面前都能镇定、从容,惟独在房宇面前却永远像一个孩子一样任性、毛躁、不懂事的大男孩,那样控制不住自己,那样不管不顾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他狠狠地刺伤了房宇,可杨磊却控制不住自己!
杨磊自己心里清楚,他气恼的是房宇吗??他气恼的是他自己!!
他悔恨,当初他自以为是地放了手,他告诉自己这是对房宇好,可是房宇真的好吗?他悔恨自己这三年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问房宇究竟在哪里,究竟过得怎么样,他把自己隔离在闷罐子里一厢情愿地想象房宇过得很好,过得幸福,让自己心里好过,可是这三年,房宇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是怎么过的,过得好不好,他问过吗?他去关心过真实的情况吗?!
看着现在房宇的样子,杨磊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的心痛,悔恨,自责,他所有的疼痛、所有不知道如何表达的复杂心绪,在酒精冲脑的激烈中像一团火爆裂出来,灼烧了他自己,也焚烧了房宇。
等杨磊冷静下来,他就后悔了。
一整个晚上,杨磊把自己关在那个八楼的房里。
杨磊一个人抽着烟。他在烟雾中抽了很久,拿出了手机。
“杨磊你个臭小子,这么晚,啥事儿啊?”
政工干部的大嗓门透过话筒传来。
“老陆,问个事儿。年值结束以后,我想请个长假,越长越好,你帮我看看,能请几天。”
“刚过完年就请假?干吗,婚假啊?”
杨磊要结婚的事儿老陆知道。
“不是。去趟南方。”
杨磊按灭了烟头,说……
第二天,杨磊给房宇打了电话。
那张勤务兵给他的写着房宇号码的纸,杨磊始终摆在书桌上没去碰,却记住了那个号码。
“……昨天,我话重了,你甭往心里去。”
杨磊对着话筒沉默了一下,说。
“你也知道,我一急就犯浑。不是故意挤兑你。话,过火了。你知道我这人,说起话来,伤人。”
杨磊说。他有什么说什么。
“我懂。”
房宇说。房宇电话那边挺吵的。
“你在哪儿呢?”
杨磊问。
“在一个朋友这儿。帮他点忙。”
房宇在江海住在一个朋友那儿。
“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
房宇声音挺平静。
杨磊举着手机,走到阳台。他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和过去的江海变了。
杨磊沉静了一下,才开口。
“你这几年咋过的,我也没问过,还冲你那些,是我犯浑。我知道你不想提,要提,也不会一直憋着。你要真不想说,我也不多问你,可有一句话,别一个人生扛。你扛不动,也扛不起……”
杨磊说,控制着声音……
房宇在电话里,也没有回答……
“……打算走了?”
杨磊猜到了。
房宇犹豫了一下。
“帮我朋友弄完事,就回去。”
“回去有啥打算?”
杨磊没绕弯子。
房宇停顿了一下。
“找点门路,做点生意。”
杨磊也停顿了一下。
“要真想做生意,回江海来。”
“……”
房宇没说话。
“甭顾忌我,两回事儿,我分得清。”
“生意要人手,在这儿,能搭把手的人多。甭费事儿在外头拼,回来哥几个挺你。在外头,没人真心帮你。”
杨磊掸下了长长的烟蒂。
“昨晚有个事儿,没来及说。我有个朋友,成立了个公司搞经营,找合伙人。我在部队有限制,没成。那公司我了解过,项目不错,你要是回去暂时没什么更好的想法,不如先留下来,去看看,要是行,就合个伙,入个股……”
杨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