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海怒了。杨大海把杨磊连关了几天。
“你还有脸为别人求情?你知不知道这次严打,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杨大海如今的官位,当他的面谁敢说什么?可是人嘴两张皮,他的亲儿子这样,怎么可能没有议论?
“爸!”
杨磊艰难地喊了一声!
杨大海听到这一声,愣住了。
从杨磊十二三岁的时候,从亲子鉴定那件事之后,杨磊就再也没有喊过他爸。
“……”
杨大海的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声,他已经等了好几年,甚至以为杨磊这辈子都不会再愿意喊这一声。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对自己的儿子心怀愧疚的父亲,更作为一个对父子之间的裂痕难以弥补而感到懊悔的父亲,杨大海的心中百感交集,再也不能平静。
儿子终于喊出了这一声“爸”,可是却是为了有求于他。杨大海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悲哀,还是自己作下的孽。
“你要怎么打我,教训我,都行。你要我以后怎样就怎样。只要你答应这件事,你打吧!”
杨磊跪在杨大海的面前,就像小时候杨大海发怒惩罚他的时候让他跪在地上反省不许吃饭的时候一样。
“我没求过你一件事,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儿子,你就帮我这一回。只要这一回,以后,我什么事都听你的。”
杨磊笔直地挺着背,笔直地看着杨大海。这个他曾经连头都不愿意在他面前低下的男人,可现在他却愿意跪在他的脚下,求他。
这是他最大的希望,这是房宇唯一的希望。
杨磊曾经痛恨过这个家庭,痛恨命运让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这样一个父亲。可是现在,杨磊却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他生在这样的特权的人家,在这个时候,只有特权,是他所能倚靠的,如果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他救不了房宇,房宇会被判个十年二十年,或者像大虎一样,被枪毙,即使房宇能跑路,他也将永远是个通缉犯,活在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阴影里,毁了一辈子。伏法,减刑,只有特权能帮他,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残酷。
“……那个房宇,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为了他要做到这个地步??”
看着跪在脚下的儿子,杨大海也震惊,痛心了。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杨磊的自尊心和不屈服,现在居然低三下四跪下来求他!为了一个开枪杀人的黑社会罪犯!
“……我欠他一条命!”
杨磊咬着牙。
他欠房宇一条命,不是欠,他自己的命就是房宇的!
“别把你那套江湖习气带进我的门!”
杨大海震怒。
“你就是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才变成今天这样!!”
“把他关起来!谁敢放他就别进这个家!”
杨大海拂袖而去。
房宇隔一天没有等到杨磊的电话,忍耐着又等了两天,到再去的时候还没等到杨磊的电话,房宇就知道,杨磊肯定出事了。
房宇心焦如焚。
从房宇决定回江海见杨磊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思想准备。事已至此,他不后悔,就算从头来过,他还是一样会选择为九哥报仇。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连累杨磊。杨磊在为他奔走,想办法,可那就是引火烧身!如果丨警丨察查到是杨磊把他藏起来了,杨磊就是窝藏罪,就算杨磊有那样的出身,如今的形势和局面下什么都说不好!
杨磊毫无消息的这些天,房宇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他惊急、煎熬、后悔!
“……喂……”
房宇终于忍耐不住,冒着风险给杨磊留下的号码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人一听,就猜到他是谁。
这个人,是杨磊的发小儿,小学到初中的同学。书呆子,模范生,三好生,一路当尖子生到大学,别说打架,拳头都没捏起来过。所以人跟人就这么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真正的朋友,是有事儿了才会出现,是无论何时都能信赖。
他是杨磊想到的最不会被怀疑的人。
“你别急,我没听说他出什么事儿。我这就给你打听,你晚上再给我电话。”
同学说。同学非常冷静。
同学打听到杨磊给关家里了。同学进了杨家,杨大海认识他,他是杨磊所有的朋友里,杨大海唯一欢迎的一个。
“杨叔叔,我给磊子带本电脑杂志,给他解闷儿。”
书生,杨大海不防他。
“他急疯了,怕连累你,想去自首。”
两人在屋里,压低声音讲话。
“啥??”
杨磊在家里也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全,没想到杨大海会把他关起来,房宇等不到他电话,得多急??他就在等同学来,等得焦心焦肺,房宇没他的消息,肯定会联系他留下的号码。
杨大海切断了他跟外面一切联系,包括电话,就算有电话,杨磊也不能用家里的电话打,那只会暴露房宇。
但这是一场战争,谁不能坚持谁就输了,杨磊不能走,必须耗下去。
“他疯了!你拦他了吗?!”
在他还没把路铺顺的时候,房宇现在不能去!万一冒头被抓,还谈什么自首,什么都说不清楚!
“拦了,你甭急!”
“你告诉他,千万别轻举妄动!我啥事儿都没有!……他照顾好自己!……”
杨磊也语无伦次了……
在房宇为杨磊心急如焚的这些天,广东那边已经急了。
那两个越战退伍兵已经知道了房宇犯事的事儿。当时江海的混子犯事跑路,最常去的就是四川、云贵和广东,广东那地方鱼龙混杂,运气好的还能跑到香港或澳门,那真是鞭长莫及,是黑社会理想的跑路去处。
这两个退伍兵在广东已经打拼出了一些名堂,房宇在公共电话给他们打过一个电话,房宇这电话不是为自己打,他手下这些人,尤其老亮,到现在还是个通缉犯,这次严打不知道能不能躲得过去,现在他已经这样,再也照顾不了手下兄弟,他把这些兄弟托付给他这两个弟兄,希望他们万一有啥事儿,有个投奔的去处,他们能接收照顾。
而这俩退伍兵,能眼睁睁看着房宇不管??
“你傻了??还不跑路?你等着,我们有路子接你!明后天就到!”
“不行,我现在不能走。”
“为啥?”
“……我要等个人!”
“操!啥人?女人?都啥时候了?!”
房宇从同学那儿得到消息的时候,同学跟房宇透了底,杨磊让说不让说的都说了。
“……他在求他爸……另一边儿的关系也在通,路已经请人搭了。”
杨磊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是条路都得试。
“这个数。”
同学跟房宇说了一个数。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他把他的车卖了,进口车,好几十万。”
“……”
房宇什么都没说……
三天后的夜里,房宇冒着连绵的细雨回到农舍。
这一天仍然没有等到杨磊的电话。
在浓重黑暗中坐着沉思的房宇,忽然站了起来。
他警觉地摸到了院墙下,听着外面的动静,每一根神经都绷紧,手伸到了腰后。
院门被轻轻拍响了。
一下,两下。
“……房宇……!”
一个压低的、迫切的、熟悉的声音,急促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