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筹划换律所的事，顺便研究怎么在走后恶整周老头，但一时还真没有对策。我本不想麻烦我妈，因为这律所毕竟是我妈拜托人帮我挂靠的，出了这档子事，少不得我妈和介绍人之间犯尴尬。结果我妈不明所以，表扬周老头经验丰富，我又犯什么倔跟人家合不来，还说我扮文艺青年范扮过火了。我一时没忍住，把他调戏我的事揭发了一下。结果过两天就知道他从他家七楼的楼道上做了把加速运动，直接把腿摔折，提早进入了退休的晚年生活！我整个人给雷的啊，我妈就是一隐形御姐，还是御中之御！

我和我妈对证这事，我妈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和我说，我知道你和沈之前关系一直挺好，你怕我不高兴才没多联络，其实你也别多想，我是不待见他，只要你不把他往家里招，非要我和他交好，你该在他面前服软的你就服，你还年轻，很多东西要学呢！

我知道我妈说的对，某天我去找了沈。

沈比以前瘦多了，不是我还在读大学，看着他泡比他小一大把的情妇那春风得意的样子了。我心里暗暗担心，我知道他又狠发了些财，但作为朋友，或者说他一直把我当妹妹我把他当兄长，我担心他又复吸了。

他像猜透了我的心思一样，笑呵呵的和我说，没复吸，就是这些年应酬太多，把肝喝坏了，切了一半了。

我忽然觉得有点荒凉，沈的不容易，我从来都知，在他身体虚弱的时候我没来安慰过他，今天我困难了，还要我妈一席话，我才敢来。趋炎附势为小人，我又何尝不是呢，起码是个小女人。我开不了这个口，我想走了，就当我没来过。

但沈不让我走，还留我在他家吃饭，也没有聊啥，他就是把他儿子的一些影集和成长录像带放过我看。他这个儿子，三十五岁才有，得来不易。吃完饭后，他开车带我出去兜风，问了我回X城的打算，他没给我什么保证，就是在我谈到我现在的处境时点了点头，就送我回家了。

过一阵子，我换去了沈朋友家的一间律所，之前的实习期连续计算，没有抹杀。那间律所，没有我第一间大，但它就开在法院的对面，称的上是对门对户，我就知道它的地位了。而之后，我们所里的一个合伙人又做了政法委的一个什么主任，越发证实了我的猜想。

沈明白我的意思，我想，我也明白沈的意思!他，其实也还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可因为病痛的折磨，对于周边的人倒有点“托孤”的意味了，毕竟无论他的从前是多么污浊，那个孩子十分纯净，让他心安，他必须全力保护。所以，我偶尔出差，可以忘记帮沈带一条上等的香烟，但绝不会忘记给那个孩子礼物。而他也慢慢长大，总算和我是投契的，在我有一回送了他陕西的五毒护身衣和布老虎枕头的时候，他兴奋的说：“还是宓姑送我的东西最特别，比他们送的那些遥控飞机、船啊，有意思多了。”我和沈相视一笑，我就知道。

而我，也不仅是要在童年送他礼物；到了他的将来，他还肯叫我一声“宓姑”，他富贵荣华，我不一定会去锦上添花了；但他有难，我必定雪中送炭。

沈，我们年龄又大了一些，都要安好呀！

我在新事务所稳定了没多久，我表妹从日本回来处理她在G市学校的事情后，来我家给我甩了一条烟。我说这就是你所谓的“手信”啊，她说恩那，我在韩国转机的时候给你买的，老贵着呢，我爸我伯他们我是买一条拆开来送的，就送你是一整条，我够义气吧！我说你够义气条个毛，你当我妈面前送我，你怎么不直接和她说我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啊，我还不得笑嘻嘻说那是你送我爸的，拆开来都没我份！我妹死笑，说，姐，你打入我党多年，你妈还不知道你真面目啊，我真是佩服佩服，不然我去和舅妈说，你吃喝嫖赌不行就是好点毒，让她分你几包。我差点没气岔过去！

我只能奸笑，一拱手道，裕桑（我妹叫谢裕，多蠢一名字，我喜欢在她名字后面加“工具”二字，被她强鞭数回，只能改叫她的海外洋名）你也潜伏去日本快两年了，还没有被捕，我也深感钦佩，以后在日本街头走路要小心啊！

就在我和我妹互相磨刀霍霍的时候，我妈弄了一桌子菜出来了，说了一句更天雷滚滚的话：“你们这对白痴二人组，出来白吃了啊。”郁闷得我俩就差点要说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愤而离席了。就是没抵挡住，我这人吧，特俗，就爱吃我妈做的炖鸡汤！

席间，我妈问我妹快毕业了什么时候回国，作何打算。我妹说接着读呗，反正是拿全额奖学金，平常打派遣（其实就是打工，不知道日本为什么要这么说）也不怎么花家里的钱；她学校保送她去早稻田读研究所，她自己想再努努力，看能不能读东京大学云云。

我当时听着，心里有那么一点凄凉，我怎么觉得我妹还是没放下杨怡那件事情呢，过了快两年了，连国都不想回了。天知道她这两年其实偷偷和我打了多少通电话，发了多少封邮件说国外的生活其实也挺不好过，每次哭诉完又不准我和她妈说。不过，我没敢问，也不想问，我自己这么多年也没理清，又何必去揭他人伤疤呢！

能放下的，自然她就放下，不能放下，只能感慨，我们家都是死心眼子！

她走之前，自动和我投诚了一把：杨怡有男朋友了！

转眼，又快过年。我妈让我相了家亲！相亲的理由巨不靠谱，就因为那男的名字！

他叫严密！

我说，这是什么鬼名字啊，一个男的，还学我一个名！我妈说，就许你叫宓，人家就不能叫密，何况你们两还不是一个字呢！当时你爸和他爸一起下象棋的时候，也没往那方面想，就是后来互相说了闺女儿子的名字，就觉得你们俩是天作之合，拼在一起，不就是“宓密”（秘密）吗，多雅致多神奇的配对啊，正符合你们年轻人的品味。

哎呦，我当时一听头就大了。“宓密”，你怎么不说我和他全名组起来可以叫“宓密刘严”（秘密留言）呢！我妈一听就更来劲了，学着宋丹丹那嗓音直接给我嗷了一句“你老有才了”。我真真是生活太平淡了，我妈每天把我当外星人往茫茫的癫狂宇宙送！

我扭捏了半天，我妈最后下杀手锏了，直接在客厅里就一暴吼：“你说你要怎么着吧，别人当了律师个个生龙活虎，嘴里冒油；你当了律师，除了在外面话多，自己的私人生活就跟老僧入定似的，你是不是要每天在家里打坐参禅，我帮你建个佛龛香院才行啊？！”

我当时特想回一句，那敢情挺好，顺便帮我备乌龙一壶。但一看我妈那脸，手里因为一激动直接从厨房出客厅还提着把菜刀，我识相的闭嘴了。我那年也26了，真不想弄得我妈上吊的心都有了，见见吧，当蹭顿饭！

结果那“秘密”是挺神秘的，吃饭的那天他没来，在饭桌上我才知道，他是一艘远洋商船的一大副，在船上被脱落的货物砸中了才回家休养，赶巧我们约饭的那天他们公司来人把他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