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婷!”我比被人挥了一巴掌还难受,除了叫她名字,已经想不到还要说什么,脑里一片空白。我站起来,人都忍不住发抖,很想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去,可我按捺住了,正因为她是崔婷,我不要我们两个都那么难堪。我的喉咙哽咽了,真的像有块骨头卡在那,吞也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除了走,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所以我走了,没有像言情剧里那样狂奔,只是迈着正常的步子,手不停的抹脸。我知道餐厅那个穿黑马甲的领班还在表情怪异的看我,我不在乎了;经过橱窗时看到崔婷继续埋头夹菜,她没有拦我。
我漫无目的的逡巡在F市的冬日大街,往日熟悉的路景似乎都变得很模糊,我不晓得往哪里去,只能这样一直走。
夜深的时候,我还是回家去了。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还发出一点蓝盈盈的光,也十分安静,只有墙上挂钟走动的一点声音。我在床上坐下,去看崔婷,想看她是在睡觉,或者说她也在流泪。她没有睡觉,也没有流泪,只是头枕在两手合拢握起的拳包上这样睁着眼睛。她的眼睛在微光中有些发亮,目光却已经呆滞了。
“崔婷。”我悲从中来,真是后悔为什么要认识这位姑娘,把她弄成现在这幅模样。我把她抱起,又抑制不住的哭泣。
“刘宓,你穿那些幼稚的衣服时,有没有觉得我也可以像你的初恋?”
要我怎么回话呢,我从没想过,我已这样折磨她,一个原本单纯开朗的女孩为我费尽这么深沉的心思。我只能痛哭不已,我不知该可怜自己还是可怜她,那一刻,我好想自己爱她,心无杂念、切断从前,纯纯净净的爱她...
许久,她推开我,用手来回轻抚我的脸,嘴角已溢满绝望的笑意:“可惜,你就是做不到,不逼你了。”
“崔婷,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无所谓了。”她做了个像赶蚊子一样的滑稽动作,脸上却不停掉下如豆般的泪来
......
过了几日,我准备了证明身份的资料,去司法局领了证书,真要到走的时候了。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就这台电脑值点钱,你就当做个纪念吧!”
“好像你比电脑值钱。”
“哇,你想得太多了,姐卖艺不卖身的好吧?”
“这样啊!”
经过那一夜,崔婷已平静好多,平静的陪我领证、平静的陪我打包,平静的陪我订票。我们偶尔还可以像这样开开玩笑。
“崔婷,其它的我就不说了,你那天问我的问题,我要回答一个,你很聪明。你这种聪明,不是诗书堆砌出来的,而是一种天性的宽容,对自己的爱宽容,对自己的心宽容,遇到了所谓不容于世的恋情,你果断追求,比我聪明多了。至于我和李妍,是我活该报应,互相伤害,但我爱她绝不仅是因为她是我的初恋。我亏欠她太多,已经不能和她一起,这辈子我没勇气结婚的话,我会一个人孤独终老的,我想,这样更适合我。”
“我也一样。”
“哎,我说认真的。不要姐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你还年轻,会有更好的际遇的。”
“好像我比你大啊。”我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挥手叫停,懒得和我争。
之后我把基金卖掉,居然也有两万多块,我和崔婷说,不如我分你一半吧!她说你少恶心我,都说包养你,现在你又还给我,还有多,算怎么回事啊,像吃了吐!把我说的直翻白眼,我就不知道在别人面前都斯斯文文的一姑娘,但凡和我招惹上了,都跟刚从梁山放出来一样,一个比一个孙二娘!我拿着那笔钱,像我大学毕业那样,给自己留了三千,其余的我去周六福给李妍买了颗钻戒,托我广州的同学转交给她。我知道他们领了结婚证,因为一个在读书一个刚换工作,一直没有举行结婚仪式,嫁妆什么的也没置办。虽然新郎不是我,可我还是想送她一枚钻戒,不大,代表我的心意,我还记得她在李氏之墓面前带我送她的第一枚戒指,她戴戒指的手真的很美。
把戒指寄了,东西也托运了,崔婷送我去车站。崔婷在候车室和我说,你要是以后真不结婚,决定孤单一个人了,你就来找我吧,我不用你爱我,就当我们互相陪着。我摇摇头,以为她又开玩笑,我说那哪能啊,你多好一姑娘啊,我把自己摧残了,还来摧残你,回头去见阎罗王他还不得把我往更死里掐!崔婷就没做声了。
车站屏幕上显示我的车次来了的时候,我觉得老沉默也不是回事,想了想,又认真道,遇到合适的你真嫁了算了,为了我,真不值!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到了检票上车,我刚把脚迈上车,她又发一淫威把我拽了回来,用比我还认真的表情和我说,你回去以后没想再和我一起就别招惹我,我不想纠结成你和李妍那样,但是我手机号码不会换,中国移动变成中国漂移我也不换!我望着她,她紧抿着唇,那一刹那我真的觉得她和李妍好像,我真想说我不走了。
但最终,我还是机械的上了车,没敢再回头看她一眼,我知道,我的确做不到,我终究是一辈子负疚于她,而她,也就会说无所谓的了!
列车带着我北上,去迎接一个渺无希望充满困惑的人生。
二,胖学长
我回去已经是12月,将近年底,要参加小L的婚礼。
我交了红包,见她太忙,自己找了桌亲友席坐下。我旁边本来坐的是一位中年大叔,胖学长十分眼尖,居然知道我在那,用一包价值绿毛头的香烟和他换了个座位。我明白他要干嘛,实在无力招架,只好埋头和盘子斗争。偏他喝多了几杯酒,在席上就开始拉拉扯扯,我给他逼急,只能在他耳边重复了三个字,他才把我松开。
几年以后,为了这,他还找我算账。
“你知道吗,你对一个男人说‘你不行’,比你自己说‘我不能’狠多啦。”
“这都过去几年啦,我怎么觉得你给我歪曲成一黄色笑话了呢!”
“唉,不说了,今天来是给你送喜帖的,哥要结婚了,比不上你啊,三十好几了,家里压力很大啊。”
“不是又要秒杀我的银子。”
“你啊,红包不送也成,我当初买那房子,现在价格翻了几成了,还得多谢你呐。”
“哦,你要举得这样想有意思你就这样想呗,再世诸葛啊,佩服,佩服。”
他尴尬了半天,轻轻又向我抱拳道歉。
过了一会又说:“刘宓,不是我不想遵守那个约定,是你真的没给我机会。”
“我知道,谢谢你。”我没想到原来那么一句玩笑话,他还记得。
三,我
回家之后,因为很快过年,我也没急着找律所去挂靠,在家且休养着。人的心性倒真回到以前,我又开始不停找动漫看,本地台放的《柯南》,广西卫视的《棒球英豪》成了我的最爱。
“唉,刘宓,你回家当奶娃的啊,二十好几的人在这给我看动画片。”
“好看嘛。”
“啪。”我妈常用的一招,直接把电视给我关咯,“你给我出去走走,每天窝在家里,你快起蛆了。”
“你当初要我回来可不是这幅嘴脸啊!”
“嘴脸,我打得你知道什么叫嘴脸。”
...
我只能马上开溜。
不让我看动画,我去看童话,我家离新华书店不远。
在儿童读物区,我不由自主挑了本《彼得潘》,我还记得里面有一段话:
彼得和胡克船长有一场决斗的戏,彼得为了决斗公平在胡克处于劣势时拉了他一把,而胡克却在这时咬了他一口,“彼得惊呆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不公平。他变得不知所措,只是楞楞地望着,吓傻了。每个孩子第一次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时,都会这样发呆。当他和你真诚相见的时候,他一心想到的是,他有权利受到公平待遇。如果你有一次对他不公平,他还是爱你的,不过他从此就会变样了。谁也不会忘记第一次受到的不公平,除了彼得以外。他经常受到不公平,可他总是忘记。我想这就是他和别人真正不同的地方吧。”
我大四时一直在一种失恋的愤怒中走不出来,虽然主动提出分手的是我,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可我总觉得我是被失恋的那一个。对于这种心理我不知该如何诉说,也谈不清是为什么,后来在我第一次看《彼得潘》时,我找到了同感--李妍,是我说的分手,可是我会一直爱你,你为什么却能爱上别人,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不公平待遇?
过去那么久,我再读它时,已经分不清我们谁是对方的胡克,谁是对方的彼得。
我在儿童读物区泪流,吓坏了被家长带来的孩童,书店的工作人员开始有些紧张的盯着我。
我把最好的一版《彼得潘》包了起来,买完单,从书店里走出。书店外面阳光普照,我忽然有种释放的快感——还是让我做你的彼得潘吧,李妍,我会忘记你爱上过别人,忘记你给我的伤害,为了你,我也可以和别人不同!以后,我要如当初那样爱你,即使你已经不知道。
时间拨前拨后,总有那么一群傻瓜,曾经,一个人在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