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打从心底里的，刘宓。我来了之后刚开始只觉得你瘦了，脸色没以前好，可呆久一点，感觉你人都变了。你其实更愿意沉默，而不是和人交流。而沉默的原因一般是两种，一是你不屑一顾，觉得别人说的都不对，干脆不出声；二是，你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懒得应答。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是不开心。”
“我没有。”
我还要逞强，毕竟坚持了那么久，我真的不想承认我全错了！
我妈不愿意戳我，没和我打持久战，只不过要走的前一天扔了颗重磅丨炸丨弹！
“你爸瘫痪了。”
“什么？！什么时候？！！”
“是面部瘫痪，有一天早上起来，脸就全部僵掉了，做不出表情，嘴还歪到一边。”
“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因为后来针灸了一个月就好了，所以没告诉你，前段时间股票跌的太狠，他又搭进去一部分老本，主要是情绪上很有压力，时间过了人缓下来就没事了。”
“拜托，您以为您说评书呢，话非得给我说一半留一半，刚我一听吓死我了。”
“刘宓，挺对不起你的，估计我和你爸真到要走了，也就两套房子留给你。医生说瘫过的人，就算只是瘫一小部分，这身上也像有一块被动了，以后复发的几率很高，我和你爸这些年没再赚钱，花得倒不少。”我妈表情很严肃。我想起那时家里破产，我们搬房子那会，我妈还和我开玩笑：“别人都是房子越搬越大，我们家是越搬越小啊，哈哈哈。”我想，她当时估摸着自己还有翻本的一天，反而可以泰然面对。现在快五张的人，心里这念想就真断了，只剩下遗憾和绝望。
“您想得多呐，那这社会上还好多爸妈没给孩子留什么，或者就留一屁股债了的呢，那他们不还也得活，还大把活出人样了！你们啊，就是太骄傲，我知道你们挣过大钱，相比原来总觉得剩少了，可你们要想啊，在我这小年轻面前，它们就是一巨资。您可别把我惯坏了。”
“刘宓，你不乖，但是你真从没让妈操过心。”我妈眼眶有点红了。
“妈。”
离乡那么久，我终于再一次，那么想念妈妈的怀抱，就算她就在我身边，我还是很想很想，然后扎进去大哭一场，向我妈忏悔其实我真的很不乖。
“妈想你回去。你现在是算混得好的，可我并不觉得你上班有多开心。你上次带我去你公司参观，却扭扭捏捏不想进你办公室，我想不是你工作不好，而是你心里对它缺乏认同了。”
呀，真是厉害，这么细小的点都看出来了！一个月前，我去G市参加了人员发展报告，当我穿着职业套裙、高跟鞋，刮着刻薄的柳叶眉时我觉得尴尬；我在演说我的职业规划时，已没有强烈要共享的对象，我觉得好假；最后大家起立为我鼓掌时，恍惚中我有一些兴奋、一些激动，可我更多的是似乎只在旁观“成功不过如此”的疲累。甚至，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坐在办公室，总有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躁动。
“刘宓啊，人要开心很简单。妈现在想通了，也不逼你了，你要真回来，考个公务员或者开个小店什么的，妈都支持。你回家，起码还有爸妈和朋友陪着你”
“妈。”
话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假装下去的理由呢，我的第一次抗争变相成功。我是该回去，让一切变得简单，或许能重拾天性里那份自然！
“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吧！”我还有很多手续要办理，最重要，我还要和崔婷道别。
“好，你自己决定。不过你在外面，妈就提醒你一条，女孩子的裤子不要像吃面条，拉上扯下，人要活得检点。”
我想笑，换做是以前。我会为我妈又打出这么一个话糙理不糙，十分形象的比喻假嗔，然后喝彩，说她是老有才，再和她打闹。但我现在，已经不敢，她说得都对，我家的家教也从来这样教我，人要活得检点！只是那么简单的六个字，我却年少轻狂，挥霍自己的身体、挥霍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得到了报应！
去G市做报告的那一次，我试图联系李妍，却最终没有付诸行动，我不愿见我们再像上次那么冷场！最后，只和我那位读研的同学一起吃了顿石锅拌饭，就在她学校旁边，据说是个真正的韩国人开的，他还有怪癖，中午必定休息两个钟头，去校园散步，以吸收做菜的灵感。
“我才不相信这是真的呢！都快变成校园传说了。”我同学读工科，专爱戳破小妹妹的梦想。
“这才是校园的味道啊！”
“嗯！原来多单纯啊！”
和她慢慢聊，慢慢笑的那个下午，她告诉我，李妍已经辞职，选了一家收入不高但注重设计的研究院，开始追寻她想要的。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没去找她的决定是对的，她离开了那间公司，也是远离那个第三者；希望她也同时远离我，我一样，只留给了她伤害！不该耽误她的重新开始。
现在不过到了，我也该离开的时候！
老妈走后四天，我还是躺在床上，合不上眼。我第一次能用一种这样的角度，去看我的爱情世界：以前的恋爱，我都给爱情打了标签，同性的爱、异性的爱；但我忘记了‘的’字前面只是修饰词，爱才是最重要的。我把问题都推给了社会和家庭，假装是他们不让我做自己。可是我在恋爱的时候性格过分自我，容易孤僻，不喜欢深层的亲密，分手也全是自己强势的决定，自私自利。根本连这个爱字的第一层都做不好，更谈不上突破这一层，和外面的世界去抗争。我只是一直披着被世俗所打扰的懦弱外衣，掩饰我内底里不会爱的失败，还深情款款的扮无奈情圣。只有在初初爱上李妍时，或者说，我们很多人初恋时，我才没有打过标签，只因为爱而去爱，一如儿童般纯净。越到后来，我已经是丧失了爱的基本功的废人！
能这样想，我知道我又长大了一些，无论以后恋爱还是和人交往，意识到自己最深层最本质的缺点，我会学着去改。很感谢李妍带给我的成长，我本来最应该和她共享，告诉她我会走出来，为她去慢慢做到，无论克服自身还是社会家庭。可是，她让我成长的方式太极端，割伤我更割伤她自己。一条人命，一个无辜的孩子，太沉重，我、李妍，我们谁也承担不起！
......
“刘宓，结果下来了，你先培训，8月份去D市报道。”
“崔婷，我决定辞职了。”
“什么？！！”
“我决定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