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崔婷老家,路上买了一堆礼品,崔婷都说不用那么客气吧,我说还好。把东西送到崔爸手上的时候,崔婷帮我做介绍:“这是我同事,刘经理。”
我没有做声,有些惊诧,但不会去拆穿了。
和崔婷放行李上楼,崔婷问我:“不高兴了?”
......
“觉得我爱慕虚荣,把你拔高一级?”
我望着她。
“是我上级,怕我爸妈会想讨好你,让你不舒服;是我下级,怕我爸妈会担心我家的条件不好,你对我这个上司有想法,他们不舒服。”我有那么点想笑,以前我会觉得说这话的人活得太敏感、太小心,但现在我忽然发现谨小慎微的人,是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温柔。
崔婷的家,是在一个中部省份的农村,其实谈不上条件不好,三层的瓦楼盖着,在村里不说数一数二可也不差了。但她家的内部装修是还有待继续,还有电器家具设备也略显老旧亟待更新。崔婷和我说,主要是她家原来底子太差,是出了名的穷户,她寄回来的钱都拿来盖房子、简单装修、买基础的农用设备和牲畜了。我和崔婷说,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没告诉她,我领工资也有段日子了,就象征性的往家打过三个月,总觉得时间还长,等赚大钱再说!
农村的人,也热情。崔爸因为在桌上就我这个小辈能陪他大碗喝米酒,没两天居然和我混得很熟,每天使劲拍我肩膀:“小刘,不错,小刘。”
临要走的前一天,崔爸又和我在席上喝开了:“其实婷伢能在外面的大公司当经理,村里的人都说我好福气。可现在她人也大了,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家里条件也好了,强伢(崔婷她弟,建筑工,相对于农村收入也不错)也能挣钱了,我真宁愿她回来。”
我安慰她爸:“崔婷这样不也挺好嘛,她在外面做事不错,也很高兴。”
她爸一挥手:“你不知道,我就想她嫁个我们这的,最起码是我们市的,在一个地方呆着,他们姐弟俩互相有个照应。她受委屈了,回娘家也容易;我们家有事,多了一个郎儿子,人口多,别人也不敢随便欺负,你不知道啊...”她爸开始和我扯,原来她家穷,尽受人欺辱,现在富一点了又因为她家原来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只要了崔婷他们两姐弟“在村里打个架也打不起。”
我默默无语,这是一个我完全没接触过的“理论”。我没想过婚姻家庭,还是为了“不受欺负”的一个组合,我以前只把它定义在爱情、亲情、财产保障、老有扶持之类上。但是她爸说的生猛,却不无道理,对于农村,可能相对于城市舍临关系更近也更容易产生的纠纷,他们更崇尚的是武力;你不能够单想着,你去和他们说你们要五讲四美,要八荣八耻,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然后他们就幡然醒悟,接着说:“没事解散。”一个男人,及他会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新丁,是一种强有力的保障。这是在原始社会就传承下来了的自然选择。即便是在城市,家里会要买米、买煤气、或者有老人生病要背上背下,男人的优势在这种时候很明显。你当然可以喊上门服务,只是,你喊来的是商品,不是心与力量的结合。
男人,女人,有那么大差别,必须要承认。
我想和崔婷谈谈,她爸的话,让我觉得我和崔婷这样拖着,只是玩儿,都没意思了。
饭后,崔婷说带我去看他们村的一个大型水库,我说好。
阳光,
你喜欢哪个季节的?
我曾经问过周围的人。
我喜欢冬季的,明媚,温度不显,却更似含情脉脉。不愧是春夏秋冬,因为多了些年岁,冬阳有一种等待过后的成熟。
那天,有冬阳,蓝瓦的天空上有白云荡漾。
我们坐在水库旁的草地上,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崔婷无聊,轻哼了一首歌,刘若英的《知道不知道》,崔婷说她喜欢简单的旋律:那天的云是否都意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我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
她的嗓音不错,有点清甜有点慵懒,唱这首歌,刚刚好。
她是不是有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呢?
“你爸...”
“刘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搞笑,我好不容易想到开头,她的声音盖过我的了。我微微笑,示意她继续。
“其实在F市工作了那么久,我没觉得我融入了城市的生活。我只是在那里工作,会去应酬,其余时间学学城里人的样子。可你来的时候,你会用心带我去找餐馆,研究好不好吃;认真挑电影,研究好不好看;还有其它好多好多。我有点懂,也有点不懂这样的生活,可是我没再觉得隔阂,出生背景上的隔阂。有时候他们说的笑话,他们都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你来了,你调皮捣蛋,甚至是粗野,可我喜欢你又莽撞又注意着细节的生活方式,你这样的方式可以带我去那个我想去又一直没去成的世界。”
轮到我有些迷迷蒙蒙了。我流转了那么多城市,的确感觉各地文化根源差异很大,但是都市的一些基本情调都是不变的,我保有着,也不觉得在哪个城市生活特别困难,甚至越异样我越觉得有趣。可我也有些想不通崔婷说的那个“世界”,毕竟我不是农村人,我不能深刻体会,不能容于城市的孤寂。慢慢的,过了这么些年,我接触的人更多了些,我现在才又略懂了一点。
“我原来以为就是喜欢和你一起的生活而已,但你去了港务部之后,我很想你,有时做梦都会梦见你。我开始觉得,我是喜欢你。到了那天,你抱着我,亲我的时候,我很确定,因为我从来没那么想激烈回应一个人过。在你之前,我有过两个男朋友。”
“那么简单?!”
“要多复杂啊!”
是啊,要多复杂啊?我空空的大脑,被注射了崔婷和崔爸的话,自己在那纠缠。
“阿宓,我觉得你最近在想很多事情。”
“可能吧!”
“想清楚再做决定。”
“好。”
回来上班,陆陆续续有小道消息传来,同一个版本,但不停升级。
光总要辞职了。
光总怕他老婆来公司闹,所以要辞职了。
光总和他老婆要离婚,怕他老婆来公司闹,所以要辞职了。
光总和那个私企的女老板要合伙开一间和我们公司性质类似的公司,和他老婆离婚,怕他老婆来公司闹,所以要辞职了。
我们物流部,忽然间好像多出了很多卧底,光总的家庭情况,以后走向,似乎从未那么清晰。
我继续上班。
我继续上班中,有点明白,光总年前把事物都交给我处理的原因。他不是假忙,应该是真的在准备或者策划什么。
我继续上班,明白后,原谅我没那么正义,去追究光总是不是打算“同业竞争”,那是公司该操心的事情,按道理,法务部是应该给管理层签订了保密协议的。但是,躲过法律追查,方法有很多样。只是,光总要走的话,我想我该给他送点东西,毕竟他教了我那么多,而且提醒我要注意机会。
香水,皮带,西装,我想过很多样,但是都太贴身,显得有些暧昧。
我想还是送只钢笔吧,曾经有次拿文件给他签,他把贴身的那只笔甩了几次才好过水。
毕加索、公爵,还是派克?
最后还是定了派克,还是它名气大些,整体不会太贵,又显得大气。
去商场挑的时候,那年流行中国风,一只大红配24K金笔头,一只是青花瓷笔身。都有点太娘,别在身上也很怪异。促销员和我说,过阵子会有春节新款上市,我想还是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