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和表姨夫的离婚手续终于办了下来,房子也买好了,为了表哥上学能够方便,地点特地选在学校附近,虽然面积不大,但总算还是有两个卧室。表姨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农村搬进城里,所以房子还是上一任房主留下的陈旧装修,连墙面也没有粉刷,她和表哥就搬离了我家。
第二天是星期天,也就是他准备搬走的日子。那天晚上他显得有些沉闷,原本他早就应该搬走的,可他以学习紧张为由并没有参与搬家的过程,只有表姨一趟一趟的自己忙活,房子虽然是旧的,但怎么说也算是“新家”,所以表姨就自己置办起了家用设施,好看的画布窗帘,崭新的纯棉床单,精致的锅碗瓢盆,等等一些她认为用得着的而又不是很贵的东西她通通都买回来,忙活了快一个礼拜,终于一切完毕,今天我家大排筵宴,一来是为表哥践行,二来算是为表姨搬新家祝贺。在农村搬家盖房都算是大事,其重要程度可以与婚丧嫁娶相提并论,通常在这种时候主人家会请客,而村里人多半也都会来随份子,凑热闹。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表姨已经以城里人自居,所以入乡随俗,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请客吃饭,而是在我们家做了一桌子的饭菜,承诺等过些天请我们全家到她家去吃饭,算是“回礼”。
哪天破例,我们全家饮酒,没想到表姨的酒量远远在我老妈之上,她和老爸喝白酒,我和老妈还有表哥喝啤酒。
酒醉后表姨哭了,她说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放在表哥身上,希望他将来能够争气,好好念书,混出个样来让他那个忘恩负义的爹好好瞧瞧……
表哥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之是闷着头喝酒,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一定也不是个滋味。
表姨睡在沙发上,我把睡眼惺忪的表哥扶进我的卧室。他深锁眉头,满脸通红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我有些后悔,应该劝他少喝些酒才对,可那又何必呢?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如果酒精能让他忘掉烦恼和忧伤,那即便是大醉酩酊又有何妨?
我把他扶到床上,替他脱掉外衣长裤,最后给他盖好辈子,他的喉咙里一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想吐吗?”去问他。
他紧闭双眼摇了摇头。
此时我离他的距离非常近,平时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安静的看他的脸,或者说以前我压根就没有真正注意过他的脸。该怎样形容他的脸呢?不可以用“帅”这个肤浅的字眼来形容他,当然也不能把“玉树临风,貌比潘安”这样肉麻的词汇用在他的身上。
对于我来说,他的脸就是一张普通的,干净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他给我熟悉,亲切的感觉,在这和他朝夕相处的半年时间里,这张连几乎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平时和他斗嘴吵架,他欺负的时候肆意嘲弄,我挤兑他的时候毫不留情,打打闹闹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想想明天他就要搬走了,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古人说“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大概就是我现在这种感受吧?
我轻轻把手放在他两眉之间,试图将他紧锁的双眉抚平。可我的手才刚一触碰到他的浓密的眉毛,他就像过电一样全身打了个激灵,吓的我立刻收回手,躲到写字台边。远远的看着他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我总算出了一口气。
我无心睡眠,想找一本闲书打发时间,印象中表哥有一本《唐诗宋词》我也想看一看,于是轻轻的翻动桌子上的书籍,却无踪迹,我这才想起来,他明天就要走了,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受进他的皮箱,一个小小的皮箱装的是他的书,一个旅行包装的是他的换洗衣服,简简单单的两样行李就安静的放在墙角,等待着它的主人带它们离开……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把他的旅行包打开,一件一件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里面,那些衣服和他的脸一样,朴实,干净,虽然没有任何流行元素,可它们同样都能给我亲切,熟悉,一种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感觉。
我悄悄的把每一件衣服都从包里拿出来,仔仔细细的重新叠好,每一处褶皱,每一处卷边都被我压平,最后再一件一件的重新码放回去。这个过程持续了有半个小时左右,而我一点都没有发觉自己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不仅如此,我用一不做二不休架势打开了他的皮箱,里面多半是他的一些旧书,他是个细心的人,就算是用过的书本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鬼使神差的翻开一个普通的备课笔记,这大概是他练字用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排满了钢笔字。内容大多是些古代诗词。
我随手翻阅,发现每一页都是整整齐齐的钢笔字,唯独有一页笔记凌乱,涂涂改改,我仔细辨认,原来也是一首“长相思”不过没有名字,内容是这样写的:
见时难,别时难,梦里几度泪不干,相顾两无言。
左一年,右一年,年年盼望早团圆,秋水都望穿。
我反复琢磨着这首词里的意思,落款写着:陆于近。时间就是他搬来我家的前一年,我忽然想到了“童趣”里的词句。
好一句:寂寞空盘旋,相顾两无言;好一句:盼他早成年,秋水都望穿。
他究竟在想什么?恶作剧情书,我纪念册上的留言,再加上这两首《长相思》,为什么我都觉得他并不是贪玩那么简单呢?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我究竟在想什么?一首小词,至于让你浮想联翩吗?从小到大,他向来都是真真假假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样的事情你不早就该习惯了才对吗?说他病了,倒不如说你自己病了才对吧……
待续
30.
那一夜我久久难眠,他在我身后似乎已经睡熟,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一阵阵的热浪,从他的口鼻之间喷出,溶解在我的后颈处,一股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在我的四周蔓延,最终将我包裹。
忽然,他的胳膊搭在了我的身上——这段时间以来我和他每晚同床而眠,睡熟后不是他的胳膊放在我身上,就是我的大腿放在他身上,这种接触再平常不过,可今天我的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以至于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像生怕惊动了他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此时他离我很近,近到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我的胳膊渐渐收紧,将我揽入怀里,然后我就感觉到了他的嘴唇,轻轻的吻在我的后颈上。停留了三秒钟后慢慢离开。当时我不知所措,既没有把他推开,也没有和他发脾气,我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眼泪悄悄地在我的眼角滑落。
第二天一早,本来说好的我要送他到新家,可一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郁闷,我死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任凭老妈怎么叫我我就是说要睡觉,最后没有办法,表哥就和表姨自己走了。
我支棱着耳朵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直到他和老爸老妈道别,房门关闭声响起的同时,我也把眼睛睁开了。
我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趟在床上,饭也不想吃,书也懒得看,心里莫名其妙的难过,不知道这种难过究竟来自何处。老妈在客厅里正在听她最爱的曲艺表演,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女人柔情万种,千回百转的声音:
您说这位姑娘,乜呆呆、闷悠悠,茶不思、饭不想、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困困劳劳、凄凄凉凉、独自一个人、闷坐香闺、低头不语、默默不言、腰儿受损仔,斜着她的杏眼,手儿托着她的腮帮……
从小老妈就用这种传统艺术摧残我的耳膜,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想到今天冷不丁听到这段唱词却把我吸引住了,我刚一晃神,就听那女人继续唱道:我可想张生啊,想得我呀,一天也吃不下半碗饭,盼张郎,两天喝不下去一碗汤。汤不汤来,哪是奴家我的饭,您瞧饿的我前呐心,贴在了后腔……
原来是崔莺莺思春,跟我有P关系!我心里又是一阵烦乱,隔着门对老妈大喊:“老娘,我饿了,你给我弄饭去!”
老妈正投入的跟着学唱,突然被我打断好不耐烦,推开我的房门丢给我半袋子饼干说:“这是牛牛早晨给你留下的,你先垫吧垫吧,一会就吃中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