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妍家住的这段时间,是我最快乐也最有存在感的时候。爱情甜蜜,工作顺利,心情愉悦,如果不想要回去的事儿,我甚至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我,其中最大的事,就是向父母出柜。
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在30岁前出柜,我希望30岁定性以后再做这样的决定。从大学到工作,我喝诗妍的感情虽然步步深入,但我对于出柜仍然保持着强烈的恐惧。虽然在诗妍的鼓励下,我决定出柜,但我真的不知道父母的承受力在哪,我只能通过二十几年来的家庭感情,去分析他们可能对此作出的反映。我觉得老妈肯定会很伤心很伤心,因为她视我为人生唯一的骄傲,为了我,从小体弱多病的她付出太多。如果她知道我是LES,她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一定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偷偷流泪,伤心欲绝。一想到这里,我就难受得发慌。
至于我爸,从小他就是我人生的领路人,博学多才,爱家如命。我记得小时候和他看过一档中央电视台的性学节目,是关于男同的,也第一次听说了李银河的名字。那时我年纪太小,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同志大军的一员,看来命运真的很会戏弄人。我记得当时我爸指着电视,很客观的跟我说了一句,大意是:你看,社会上有这么一群人,过着不为人知的生活。虽然他的这句话没有表达他的好恶,但至少说明他对此有一定了解。
综合上述种种,我得出结论:如果出柜,我这种家庭不太可能出现要死要活,甚至以死相逼的场景,但伤心是必然,困难之处,首要的是老妈,其次是老爸。于是我对出柜有了大概50%的把握,也就是说,最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老爸虽然震惊,但应该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勉强接受,老妈比较麻烦,可能会花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平复情绪,然后再让她慢慢了解,慢慢接受。
至于出柜的时间,还真不好说。相信没有几个人出柜是把一切安排好,然后一本正经的跑去告诉爸妈:我是同性恋。大部分人都是在迫不得已,或者不小心被识破的时候被动出柜。这种感觉,就像在等待一场必将到来的酷刑,知道总有一天头顶的丨炸丨弹会爆炸,却不知道到底在什么时候。
这种情绪折磨下,许多人的性格都会发生改变,变得谨小慎微,敏感多疑,甚至暴躁愤怒。生病前后一段时间,我也处于这样的焦灼状态,心里总有一股无名怒火,不知对谁发泄。觉得上天待自己太残忍,待父母太残忍,1%的几率为何会降落在我头上!?买彩票怎么不那么好运!?但人就是这样,当一种情绪逼得你无路可退的时候,就物极必反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句话谁说来着?真特么正确。
我属于前者,爆发那一类,对于自身取向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感到愤怒,但我的个性又是平易近人,很少发怒,压力无可宣泄,于是身体受不了这样的情绪折磨,以至于得了很严重的焦虑症。当我在所有人面前嘻嘻哈哈若无其事的时候,其实心里一直滴着血,却没人看见。
这种感觉,直到出柜前夕还依然存在。和父母打电话,总是莫名不耐烦,心里明明很想亲近,却怎样都亲近不了。和朋友之间也是,会因为芝麻绿豆的事愤怒,我不骂人,也不攻击人,但不会甩好脸色,很多朋友都觉得那段时间我变得很奇怪。我自己也意识到了,却无从改变,只有面对诗妍的时候,心里那股戾气才稍微缓解。那个时候对我而言,诗妍是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没有第二,连父母也不能带给我安宁的感觉。
我的奇怪变化让父母也产生了疑惑,虽然人在XX城,老妈的电话却从没停止,几乎每天都要打1到2次电话,每次都喜欢拖着我絮絮叨叨,不是谈工作,就是谈感情,一会儿说谁谁谁又结婚了,一会儿说谁谁谁又生孩子了,一副对别人的生活极度羡慕的样子。一开始我还敷衍回答,可是到后来就忍不住还嘴了,我对老妈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不要总拿别人的经历往我身上扣!老妈也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别人的经历?你终究不也要经历吗?
“那不一定,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我不要谈情说爱,我也不要结婚生孩子!”
我妈听了,问:“这么说,就算一辈子一个人过,也无所谓了?”
“是!””
“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我们家从来都是和睦安宁,对你也关爱有加,你怎么就没有组建家庭的概念呢?”
“我有!但不是现在,而且要组建也是我的事,不用你们一天唧唧歪歪。”
挂掉电话,心里五味杂陈,其实并不想冲父母发火,也并不像说话如此强硬,但那股无名怒火就是抑制不住,恨不得立刻出柜,来个直截了当!
打电话的时候,诗妍在旁边,我挂掉电话后,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抱着我,说:“easy,easy……”
我窝在诗妍怀里,默默流泪,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等待着救赎。
第二天,我妈又给我打了电话,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在那边谈恋爱了?”
我心里一颤,心想才过了一夜,这老人家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我没有直接回答是还是不是,而是反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最近给你电话,总觉得你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啊?”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电话安静了几秒,然后我问老妈:“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
老妈一听,忽然很高兴:“有就有呗!好事儿啊,干嘛不告诉我们呢?”
我无语,心想要是告诉你我找了个女朋友,你不气死才怪。
老妈继续说:“孩子,你不想告诉我们,,是不是因为这男的拿不出手啊?“
“……”
“要不就是条件不好?没工作?”
“……”
“再难不成是……有妇之夫?”
我当即想晕倒,这老人家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赶紧解释:“没有的事!什么有妇之夫啊!”
“那有什么遮遮掩掩的!?难不成他是外星人啊!”
我觉得再这样纠缠下去,我会疯掉,于是我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她:“如果……我喜欢的人真的跟你想象中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老妈也楞了一下,有点无奈又有点半开玩笑的回答:“如果你真喜欢,就算他是外星人,我们还不是只有接受。”
“好,老妈,希望您记住今天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