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妍把头紧贴在我的颈窝，颤巍巍的说：“笑然，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我心下一动，也紧紧地抱住她：“嗯，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爱惜自己，你也是，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嗯？”

“嗯……”

后来我们听说，那个跳楼女生也是大四的学生，这半年都不太正常。事发之前，她的母亲已经到学校陪读了两个月，就是怕她出事，结果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防住，她依然趁人不注意跑到楼顶，以这样残酷而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至于为什么跳楼，版本有很多。有人说她是被男友甩了，并且还为此堕胎，还有人说是学习压力太大，家里非逼着她考研。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她都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所有爱她的人。我不知道她站在楼顶纵身下跳的那一秒，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一定有比跳楼更痛苦的事彻底摧毁了她的心。

这件事在我四年的大学生活里，算是一件比较震撼人心的事了，我第一次眼睁睁的目睹人的生命就这样轻轻的消逝，也第一次开始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很长一段时间，当我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天的惨状，那个血肉模糊的白色身影不断闪现，触目惊心的鲜血在梦里四处流淌。

那段时间，我觉得天空的颜色一直是铅灰色的，没有太阳，没有云朵，没有飞鸟，就像一潭发臭的湖水一样死气沉沉。每当看到这样的天空，我心里就会涌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好像有一口长长的气郁结在胸口，始终无法舒缓出来。

说来也奇怪，从女孩跳楼那天开始，我生命中所有的一切也似乎变了颜色，命运的年轮开始朝着一个复杂的局面转动……

72、

女孩自杀以后，整个学校陷入一片沉郁。然而制造这种沉郁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校方匪夷所思的种种举动。先是每个学院召开大会，向我们三令五申不要向亲友以及外界传播此事，如遇记者模样的人询问，一律不予回应。然后，每个年级组织心理健康讲座，我因为在外实习，也没时间去听，不过听人讲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空话，说目前的大学生心理素质低下，亟待重视和提升云云。我觉得这种课更适合家长和校方去听，孩子被逼上绝路，难道他们没有错么？

总之这件事渐渐归于平静，校方果然厉害，此事丝毫没有见诸报端，本来校内网站上有个帖子讨论得如火如荼，后来也被默默的铲除掉了，于是我校形势又是一片大好。

也许是看到这样荒唐的局面，也许是天气渐渐转热，我的情绪大起大落，连同原本兴致勃勃的实习生涯也开始生出厌倦。当然责任不完全在我，还在于老忠的所作所为。前面说了，老忠是接替薛涛来带我的电视台前辈，我很敬重他，跟他学到不少本领。可是好景不长，我发现老忠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爱岗敬业，对新闻事业一片热忱。

每天，他仍然带着我早出晚归，四处奔波，抓取新闻素材，依然兢兢业业的写稿、剪片子，但他似乎还在干别的事情，因为我渐渐发现他频繁接打与采访无关的电话，讲话也是神神叨叨的。还有以前吧，跑完一天的新闻，我回学校，他回他家，可是后来，我好几次回学校后给他打电话，听见那边总是吵吵嚷嚷的，我问他在哪儿？他就说在某某俱乐部或者XX豪庭见朋友。

我对此很诧异，因为老忠生活一向俭朴，跟他跑新闻那么久，没见他穿过新衣服。出门在外，只要能坐公交，他绝不会打的，能吃简单点，就绝不会仗着单位报销胡吃海喝。所以，当我听到他混迹于高档娱乐场所的时候，不禁有些纳闷儿，但也不好深究，毕竟采访结束，人家也有私生活，搞不好有那么几个财大气粗的朋友也不一定呢？

有一天，采访结束，老忠问我：

“晚上有事吗？”

我想了想说：“没有，怎么了？”

“那好，陪我去见几个重要人物吧，不会耽误太久。”

“嗯？台里的领导吗？”

“不是，去了就知道了！”

“哦……”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然后，我俩驱车往市中心呼啸而去。

我这个人比较谨慎，也是老妈从小的教育：女孩子出门在外要有自我保护意识，不要随随便便跟着别人到处乱跑。这也是老妈一直反对我做记者的原因，她说太危险了，女孩子还是安分一点好。只可惜打小我就属于社会不安定因素，虽然成绩不错，礼貌懂事，但是爬墙上树，打架躲猫，一样没落下。虽然调皮，可俺不笨，警惕心相当高，别说陌生人，就算熟悉的叔叔阿姨给糖吃，我都不会接，除非爹妈许可。

所以彼时我坐在老忠的车上，心里一直不太踏实。按理说跟着老忠里里外外跑了那么多地方，他的为人我应该信得过，倒不担心他会把我拖去卖了。但是，他最近的种种迹象的确有些诡异，我还是多个心眼比较好。于是，我给诗妍发了一条短信，简单说明事由，告诉她我今晚的去向。

诗妍很快回复：小心保护自己，我马上过来！

我一看她的回复，本来不紧张的都开始紧张起来，迅速回了一条过去：没那么夸张，老忠又不是坏人，你在学校乖乖等我就行，我会隔一段时间就给你发条短信，12点钟如果我还没回去，你就直接打电话过来，我也好找理由脱身。

诗妍回复：好，机灵点儿，小心别被占便宜，见势不妙，跑为上计。

我虚弱的扶住额头，姐姐啊，我又不是去做卧底……

没多久，老忠的车就停到市中心最豪华的一家俱乐部门前，老远就有两个打扮华丽的门童跑过来拉门。我以前只是听说过这家俱乐部的名字，知道这里是富豪云集，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别说进去见识见识，就是打从门口经过，也不敢抬头多瞧两眼，生怕大门顶上那方金晃晃的牌匾闪瞎我的狗眼。

下车后，我尾随在老忠后面，装B的踏着正步，穿过高大的旋转玻璃门，我立刻迷失在一个金碧辉煌的世界中。四周都是明晃晃的玻璃墙，偌大的门庭正中摆放着一个别致的欧式喷水池，上方悬挂着钻石般闪闪发光的巨大吊灯，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得如同打了蜡，估计苍蝇飞上去都会劈叉，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穿着整洁的套装，笑得如花似玉在我们周围飘来飘去。

不一会儿，我和老忠被迎到一个有人事先订好的包厢内，走进去，发现里面坐了两男一女。俩男的西装革履，举止文雅，女的披金戴银，粉面浓妆，还好，看上去都不像坏人，我稍微定了定心。三人见我们进来，虽然没有起身迎接，但也得体的打了声招呼。然后老忠笑得一脸稀烂的迎上去，和他们一一握手，又把我拉过去，介绍说：

“这是我徒弟，小秦——小秦，这是陆叔叔、王叔叔、金阿姨。”

三人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也不说话，只是颔首微笑，看得我怪不自在，心想这老忠别是头脑发热，要把我介绍给哪家公子吧！？

我稀里糊涂的坐了下来，老忠和他们便开始聊天，我仍然很不自在，因为老忠并没有介绍他们这路人是干什么的？也没告诉我今晚来的意图？而且他们自顾自的聊天，一会儿神秘兮兮，一会儿捧腹大笑，完全没有我参与的份儿，我在旁边百无聊赖，也懒得听他们说话，自顾自的玩了一会儿手指，又开始玩手机，顺便和诗妍发短信。只是恍惚之中，听到他们提到什么货量、培训、钻石之类。说着说着，突然听到老忠叫我：

“小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