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放在外面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可是我人在剪辑室,实在来不及接,就嚷嚷着叫邻桌小伙子帮忙接了。那小伙子也是刚进栏目组的毕业生,叫薛涛,比我高一届,瘦瘦高高的,性格不错,就是举手投足之间有那么一点……妩媚……。我进去那会儿栏目组人手不够,老大就派他来当我的师傅,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成了好姐妹(……)。
我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看眼前这姑奶奶又是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赶紧解释:
“上午我确实太忙了哈,让一男同事帮忙接了电话!”
“哦?你刚去,哪个男同事就和你熟到这种地步了!?”
“哎呀我的亲姐姐,那会儿我忙得快要歇菜了,哪会管什么熟不熟的!?再说了,那小子比我还娘,搞不好是个gay,我怎么会跟他有什么勾当!?”
“哦!?”
“啧啧啧,你是不知道哇,那小子伸出纤纤玉手的时候,兰花指翘得叫个妖娆,连我都比划不出来那种气质!”
“……-_-|||”
“真的!不信改天我带你会会他!”
“算了,你们电视台就没几个正常人!”
“……-_-|||”
诗妍这话倒有一半的道理,电视台的确是一个非常活跃,甚至活跃得有些异常的地方。每天一大清早,你就可以看到各个栏目组办公室里鸡飞狗跳的盛况,多半是早间节目忙着出片。电视台盛产美女,只要在办公区随便那么一晃,就可以看到各种妖孽级的女人浓妆艳抹,穿着低胸衬衣和绝不超过膝盖的短裙,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昂首挺胸、铿锵有力的行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并且从不拿正眼看人——这些妖孽多半是独当一面的出镜记者或者主持人。
相比之下,这里的男人们光从外表上看就要逊色得多。很多时候,你可以看到一大堆不修边幅、胡渣拉擦的中年大叔们以各种造型倚在过道上抽烟,我甚至见过有人穿着花短裤来上班。可是比起前面那些女妖精,这些看似邋遢的男人们通常更不敢得罪,因为有可能随便抓一个出来就是某某名牌栏目的编导或者幕后策划。
我刚进来的时候,其实有点不太适应这里热火朝天的气氛,因为我做事比较慢条斯理,说难听点就是不太讲求效率。可是这在电视台里是大忌,这里的宗旨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畜生用,尤其是在新闻中心等一些要害部门,基本上每天办公室里都是空无一人,全部被发配出去跑新闻了,新闻中心主任的名人名言就是:“要是跑不到好新闻,就干脆死在外面!”
当初叫我选部门的时候,我故意选择了一个比较冷门的栏目,心想人少的地方竞争不用那么激烈。因为我从小就讨厌跟别人争什么东西,实在争不过,宁愿拱手让人。可是我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这样的做事原则在如今弱肉强食的社会已经行不通了。你不争,就只有死路一条,自然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踩着你的尸体往上爬,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所以,我在电视台实习的生涯最终以惨不忍睹的悲剧告终,当然这是后话,以后再表。
总之,当务之急是平息眼前这姑奶奶的怒气,我拉过她的手好言相劝:
“您老消消气,来,喝口烧仙草!”
“咕咚咕咚……”诗妍捧起杯子,毫不客气的牛饮几口,然后继续批判我,“好,你让别人接手机这事儿我也就不计较了!关键是你那破手机里存了我那么多艳照,也不怕别人偷看了去啊!”
“呃……姐姐,您那穿得比北极熊还严实的造型,也叫艳照啊!?最大尺度的一张也就上次您穿着睡衣的样子,并且还不是那件低胸的款式!”
诗妍听了脸一红,霸道且娇气的嚷嚷:“我不管,反正你不准再把手机随随便便丢给别人!也不准不接我的电话!”
“好、好、好……怕了您了!我发誓——要是以后再不接您老的电话,我就是乌龟王八蛋!”说完我赶紧搂过她轻轻安抚,好不容易才让这姑奶奶瘪着的小嘴儿收回去。然后,我轻言细语,小心翼翼的问:“我说亲爱的……那啥?我发现您最近脾气见长啊?”
“嗯?有吗?”
“您这几个月的月事正常吗?”
“……”
“我怎么觉得您有内分泌失调的症状啊?”
“……”
“要不,咱明儿到中医院请老中医把把脉?”
“……”
“啊!别是有喜了吧!?”
“秦笑然!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终于,火山爆发了。我噗嗤一笑,立马甩开她,撒丫子就跑,逃得比兔子还快,跑慢了,会被这姑奶奶当场击毙的!
70、
我在电视台实习了整整两个月,虽然我所在的栏目组并不十分有名,但做栏目的基本流程和本领我都学到手了。期间,薛涛外出培训一个月,老大叫了另一位同事来带我。他叫老忠,人如其名,忠厚老实,勤恳本分,在台里工作已经快十年了,但他从来不倚老卖老,为人非常谦和,对我也很照顾,平时工作的时候总是向我尽心传授新闻知识。
我打心里敬重老忠,心甘情愿当上了他的小助理,只要外出跑新闻,总是抢着给他提包提相机。他的相机很重,再带上几个镜头的话,足有七八斤。最初我背着相机,完全没办法跟上老忠健步如飞的脚步,只能死扛着一路小跑。一个月下来,体重减了,体能却上去了,我甚至觉得扛着相机跨栏都没问题。
跟着老忠跑新闻的日子,是一段艰辛、充实、难忘的岁月,因为我真正意义上圆了自己的新闻梦。老忠带我那段时间,恰逢栏目组做了一档关于民生的长期专题,需要经常往乡镇和山村里跑。那些地方不像城市,不仅交通不便,吃喝也成问题。我和老忠经常一人揣两个馒头、一瓶矿泉水,就这样维持一整天,奇怪的是也不怎么觉得饿。现在想来那时真是人年轻,经得住折磨,要换成现在,一顿不吃就饿得嗷嗷直叫。
为了深入穷乡僻壤,我和老忠爬过拖拉机,坐过牛车,当然体验得最多的还是一种在乡镇里常见的小巴士。这种巴士的条件往往比较恶劣,破破烂烂,锈迹斑斑,有的甚至连窗户玻璃都没有,有的除了铃不响,其他哪里都在响。狭小的车厢里,总是挤满了扛着竹筐和背篼的大伯大娘们,我和老忠常常被挤得双脚离地,无法动弹。还有一次,我甚至坐在一群雄壮的鸡鸭中间,听着它们嘹亮的歌唱,一路颠簸到大山深处。
老忠非常敬业,新闻敏感性很强,总是抓住一切机会捕捉采访线索。比如在小巴士上,他经常主动地和车上的农民聊天,聆听他们最真实的声音。我呢,则在一旁认真的观察,学习和领会老忠的采访技巧,并且尽可能的将他们的对话内容笔录下来。到后来,我甚至练就出无论飞驰在多么颠簸的山路上,依然能够抬出笔记本来快速打字的本领。等车到站的时候,我的稿子已经差不多成形了。
为此老忠很高兴,说我已经基本具备了做记者的素质。我一听“基本”俩字儿,心都在滴血,这要是“完全具备做记者的素质”,那需要经历怎样的残酷考验啊!?难怪记者这项职业一直位居世界最短命职业的前三位,许多常年在外奔波的记者都活不过60岁。
跑乡镇期间,我和诗妍相聚的时间就更少了,经常两三天呆在外面没办法回来。为此诗妍很担心,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第一时间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我自然乖乖听话,可是有的山区地带的手机信号非常弱,经常是早上给诗妍发短信,她晚上才收到,更别说打电话了。有一次,老忠看我因为打不出去电话而急得焦头烂额的样子,打趣的问:
“怎么?跟男朋友联系不上?”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答:“嗯,我爱人,每天要给她报个平安才行。”
虽然我口中的“她”不是老忠口中的“他”,但每次这样说出来,总觉得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