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总,咱先别忙着做决定,我会向总部申请安排到你那里出差,到时候我们详细地聊聊再说,好吗?”
“好的没问题。”虽然卓语冰已经打定主意下定了决心,可她也知道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马上完成。因为涉及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她辛辛苦苦为之效力了二十多年的这个分公司,即使她已决定离开,也应该配合总部把该安排的事务尽可能地安排好。
所以这一天卓语冰和靳泽见面的主题首先是卓语冰的去向,还有就是分公司领导人选。
知道卓语冰主意已定——总之是要离开现在这个工作岗位离开这个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靳泽认真地问,“工作的城市要换到哪个地方才能挽留住卓总不退休不辞职?”
见靳泽说得这么严肃又诚恳,卓语冰不禁莞尔,开玩笑地答,“除非是国外或X城……”
卓语冰脱口而出的X城是琥珀在的那个城市。
卓语冰在脱口而出之后自己都惊了一下。人们常说这世间没有真正的口误,所谓“误”其实是内心真实想法的无意间流露。或者说,不经意地“暴露”了内心。
“除非是X城”,卓语冰一边惊讶自己竟然说出这句话一边在心中嘲笑了一下自己。这样的“表白”多么像那部著名电视剧里那个男主的表白啊。那是她让这个年纪的人、他们这一代人曾经迷恋至深的一部电视剧,剧的最后,一身白衣的男主倒在血泊中,临死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吗?我要去X国……”他至死都朝着一个方向,他心爱的人在的那个方向……
想到这里卓语冰发现自己真的走神了,连说话都走神,竟然脱口而出说出了X城。于是她立马笑着补充说,“小靳,你别当真哈,这话是说着玩儿开玩笑的。我并没有想过去驻外公司工作,至于X城,你也知道,那里根本就没有我们的公司。”
“其实卓总的两个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靳泽认真地说。
“小靳,先不说我的事,我们先说说公司的正事。只要公司的事情定下来了,我个人的事情怎么办、如何办,都好说。”
卓语冰知道,自己心意已决地要从目前的工作岗位上退下来,现在迫在眉睫要考虑的自然是如何做好工作的交接。
他们整个上午包括午餐时间都在交流、讨论、商量这些事,吃完午餐后又继续。
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这时候,卓语冰的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手机屏上显示的是琥珀的名字,卓语冰的心一阵狂跳。她尽可能平静地对靳泽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一个电话”,说完她从座位上起身,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接听手机。
“喂?珀儿……”卓语冰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在想,女孩终于肯再给她打电话。上午女孩那句“就这样吧”让她的心没着没落地悬空到此时。
“冰姐,是我。你在哪里?你不在家里?”琥珀问。
女孩的问话是多么的奇怪啊。卓语冰一时间不明其意。“嗯,珀儿,我在外面,正跟一个朋友谈事情。怎么了珀儿?你在哪里?”
“我在阁楼。”
听到这个回答卓语冰又再一次完完全全地懵在了那里。
珀儿在阁楼?
她的女孩在阁楼?!
她的女孩回来了?!
卓语冰的惊讶与震动难以言表。
“你在阁楼?”她不敢相信地问。
“对,我在阁楼,我回来了。”琥珀的声音完全不是开玩笑。
“珀儿你等我,我马上回来!”卓语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
挂断电话后卓语冰飞快地去跟靳泽告辞,快得连自己都觉得很不礼貌。可是她完全顾不得这许多。“小靳,工作的事我们就暂时先谈到这里,我现在有非常重要个人私事需要去处理。你先回房间休息,今天可能我不能再陪你,我会叫小徐来跟你见面。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副手,你也可以从他那里了解一些你想了解的情况。我晚些时候跟你联系,或者,明天在公司见。小靳,对不起啊,我得先告辞了。”噼里啪啦说完这些卓语冰从酒店出来就直奔阁楼。
卓语冰自然不会知道,上午匆匆挂断电话之后,琥珀就直接奔到了机场。
她不想再在电话里继续这样揪心的隔靴搔痒的通话了。
她再也不想跟她最亲爱的人隔着这样千山万水的距离。
她要立刻见到她!
她要立刻飞到她的身边!
琥珀在去机场的路上给家里打了电话简单通报了一下行程。
去往冰姐之城有几个航班分别是什么时候起飞什么时间到达琥珀早就烂熟于心。所以她连航班都不用查询。如果买不到最近一班的机票她就乘坐下一班,总之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飞到冰姐身边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到她的冰姐。
琥珀买到的机票是近中午时间的,所以她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阁楼。
敲了几声门,都无人应答。
看来冰姐不在阁楼。
琥珀有一点点失落。
不过还好她有钥匙。
她没有马上给卓语冰打电话,她解开挂在胸前的那把“钥匙结”想试试这把钥匙还能不能打开这扇门。
门锁并没有换。
琥珀像往常那样进到阁楼。
她的阁楼。
她魂牵梦萦的阁楼。
她终于又回到了阁楼。
琥珀走进屋,关上门。站在门口打量着这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地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屋里洋溢着一股温润宜人的气息,这是冰姐的气息。琥珀的心跟着湿润起来。
她看到,屋里的玻璃窗是半开着的,薄纱的窗帘拉着,茶几上有茶盘茶杯,杯中有水。茶几上放着几本书。沙发上有披肩,靠枕斜斜地放在扶手一边。从这种种迹象可以知道冰姐是住在阁楼的。这个“发现”让琥珀又温暖又心安。
她的目光又习惯性地去寻找冰姐的画架画框。几个画架都放置在墙壁一角,看不出有最近用过它们的痕迹。冰姐最近没有画画。
目光上移,琥珀这时注意到在窗户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这很让琥珀意外。因为冰姐从来没有在房间里挂画的习惯。她曾经问过冰姐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画挂在自己的屋里欣赏,冰姐只是笑笑,并不回答。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有在阁楼里看到冰姐挂放任何一幅画作。
琥珀不由地把目光停留在了这幅画上。
是一幅玫瑰静物油画。
花瓶里一束暗红色的玫瑰。枯萎的即将凋谢的玫瑰。然而凋零中却有一朵在昂然怒放。鲜艳似火。格外地触目惊心。
看到这里,琥珀的心被什么震了一下,想起了什么。
她走向这幅画,近距离地观看。看得很仔细。她看到整幅画浓墨重彩的色调和激情挥洒的笔触,这完全不是冰姐绘画的一贯风格。透过这罕见的浓烈色彩和不羁的狂野笔触,画者被狠狠压抑的痛楚、不甘与渴望从画面中喷薄欲出。
琥珀站在画前,看得入定。
她看到冰姐题写在画上的文字:
“情人节的红玫瑰
XX年X月X日”
琥珀立刻明白了一切。
一切。
她想起了那一天漫长又绝望的等待。
她想起了那天她与上天的约定。
那一天,她以为她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爱。
那一天,她以为她不会得到上天的呼应与垂怜。
她在那一天决定离开。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并没有失去过什么。
原来,她依然是上天厚爱的那个幸运儿。
那个情人节的红玫瑰未曾凋零,这一束爱的玫瑰被印在了冰姐的画布上,永远不会凋零,它们在冰姐的画笔下定格永存。
她再次体验冰姐那深藏于画中的隐忍之爱所包含的巨大美感与张力。
她再次沦陷其中并深深感慨。
现在她才知道,她也终于能够确定,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失去过——从她爱上这个女人的第一天起。
从她爱上这个女人的第一天起,这份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珍视都被珍藏。
她爱上了这个女人,她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认真地去爱,并且,学会等待。只要她有足够的坚持,只要她不辜负任何上天的安排,她就一定会等到她的爱迎来春暖花开。
琥珀站在这幅玫瑰前泪水涟涟。
她给冰姐打电话。
她听见冰姐说,“珀儿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卓语冰的车飞快地奔向阁楼。
归心似箭。
她的女孩说,“我在阁楼,我回来了。”这个句子令她心尖震颤。这无法预知的幸福时刻忽然降临,带给她伴随着刺痛的狂喜,和甘美得无法言传的颤栗。
女孩回来了。
女孩回来了!
女孩在阁楼,在她们的“家”。
卓语冰以最快的速度往回奔去,奔向她的女孩、奔向她们的阁楼。她今生还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怀着如此急切的喜悦、狂喜的冲动奔向一个人、奔向一个地方。
唯有此刻。
唯有此人。
唯有她的女孩,能带给她“家”的方向、“家”的牵引。
阁楼近在眼前。
她的女孩近在眼前。
家,近在眼前。
卓语冰知道,她就快回家了……
她终于,回家了……
想到这里,泪水毫无征兆地漫了上来,夺眶而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