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当琥珀在一次又一次感动、疼痛、幸福的眼泪中“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她陷在她的宝山沉浸在她的爱情里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
她在这时才稍微获得了一点点平静，才想到应该给冰姐打一个电话。
琥珀深深地吸一口气，拨通了卓语冰的手机。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亲密的这个人的手机，她时时刻刻最想要拨通最想要联系的号码，却硬生生地忍着直到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才敢去拨通……等待冰姐应答的空档琥珀又忍不住泪落如雨……她知道这一天她流了太多的眼泪，可是，她实在控制不住泪水的漫漶。
“喂——”电话那边传来卓语冰一如往常的沉稳柔和的声音。
琥珀听到这声音，眼泪更加汹涌，无法出声。
“珀儿……”卓语冰轻唤。
“……”
“珀儿……”卓语冰继续轻唤。
琥珀再次深深地吸一口气，嗓音嘶哑地说，“寄来的大箱子我昨天收到了……”
“噢……”终于听到了她的女孩的声音。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这朝思暮想的声音了，卓语冰在这一瞬间百感交集，竟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一时间电话两边都静默无声。
还是琥珀打破了沉默，“……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话吗？……”带着浓重的鼻音,琥珀问道。语气中有微微的嗔怪。她在昨天流了太多的眼泪，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得让她自己都陌生了。
琥珀那明显哭过的声音让卓语冰心疼又自责。她的女孩在问，“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话吗？”
千言万语一下子全都拥塞挤压在胸口，可是，她竟又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
“珀儿，你……还好吗？……”卓语冰终于挤出这个句子。
“不好。”琥珀的回答很干脆直接。
“珀儿……”急切地轻唤了一声之后，卓语冰又是语塞。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迟疑这么底气不足过，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有你，你认为我可以过得好？”琥珀语气中的嗔怪和委屈更明显了。她觉得自己等得太苦也等得太久了，等得是那么的无助无望——原来她深爱的人也同样深爱着她，那么，她为什么放她走？她为什么不挽留她？她知道离开她她有多么难过多么绝望吗？
琥珀的反问让卓语冰更加不知所措，更是语塞。“没有你，你认为我可以过得好？”她从这话里面听出了许多的含意。不仅仅是埋怨嗔怪，她还听出了某种希望，或者，是她希望那是一缕希望——珀儿说没有她，她过得不好，那么，也就是说，珀儿心里还有她？珀儿还在等她？卓语冰心怀忐忑地揣测着……
“你呢？”微微停顿一下之后，琥珀问，“这一年都没有你的任何消息，你还好吗？”
“我？……”一年？卓语冰不禁在想，她们分开才一年吗？细想一下发现，哦是的，原来她们分开不过才一年多而已。可是，卓语冰早已觉得已是经历了几生几世几劫几度了——是因为经历了一场跟至爱的生离？以及一场跟母亲的死别？想到这里，卓语冰情不自禁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妈妈今年五月去世了……去年六月，检查出是肺癌晚期……”
“冰姐！”琥珀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冰姐，我不知道，我……”琥珀语气急切地说，“对不起……”
就在这一刻，是的就在这一刻，琥珀之前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哀怨所有所有想要兴师问罪想要嗔怪想要怨责想要求安慰求抚慰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化为乌有，在这一刻她唯一的感觉是心疼，心疼她的冰姐在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没有在她的身边，心疼她的冰姐独自一人去经历人生的至痛亲人的离去。
“冰姐……”琥珀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是，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安慰人都不会。她真的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话来安慰冰姐，因为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不是说什么安慰话，而是，去抱抱她，把抱抱这个让她无比心疼无比怜惜的女人，把她抱在怀里，让她休息休息，让她可以获得哪怕是片刻的安宁与放松……
“冰姐，我不知道，对不起……”琥珀再次说到。她知道母亲的去世一定让冰姐很伤心，母亲是冰姐最重要的亲人，而在那样的时刻，自己竟然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都过去了……”卓语冰的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都过去了，母亲走得也算安详……”
之后她们都没有说话，都同时静默了一会儿。
“冰姐，你要节哀……”琥珀轻声道。
“嗯，我知道……”隔着话筒也能够感受到卓语冰深吸了一口气，“对了，海海上大学了，考上了香港的XX大学念书……”卓语冰转移了话题。
“哦？真好！海海真是个好孩子，真是又能干又争气，是妈妈的骄傲。”琥珀由衷地赞叹。她自然没有说这是她早已知道的消息。
“还有，我……离婚了……”又微微停顿了一小会儿，卓语冰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
电话那边轻轻的这一句，对琥珀而言却是如雷贯耳的剧烈震荡。
震荡的绝不仅仅是耳膜，而是她的整个身心！
冰姐离婚了？
冰姐离婚了！
眼泪是在明白这个云淡风轻句子的含意之后刷地一下漫上来又刷刷刷地落下的？琥珀已经顾不到它了，她只是一边落泪一边在想，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一天之内就带给她所有的震撼、刺激与狂喜？！
琥珀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承受不起这样的刺激了。
她不知道可以给她怎样的回答，她只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真是很无奈又很无语……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琥珀终于开口说话，然后，又道，“好吧，就这样吧……”
说完，琥珀挂断了电话。
“好吧，就这样吧……”琥珀说。
当电话咯噔一下断掉的同时卓语冰的心也重重地咯噔地响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切断。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茫然失措。
因为她完全不明白琥珀这句“好吧，就这样吧”的含意。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迅速地升腾起来，充塞了她的整个大脑，她整个人懵在了那里。
看着握在手里的手机，看着拨号键盘，卓语冰下意识地想要去拨通刚刚被对方挂断的这个电话，想问问究竟怎么了？为什么珀儿对她说“就这样吧”？这表示一切就这样就结束了？
结束这个词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让卓语冰的思绪再次一团乱麻一阵紧张，她的身体也条件反射般地陷入一种痉挛般的紧张。
正不知所措间，手机铃声又响起，一定是珀儿再次打来电话，卓语冰想，然而却“失望”地看到手机屏上显示的是靳泽来电。卓语冰一边接通电话一边让自己定定神。
“卓总，我是小靳，这个时候给您打电话，没有打扰你吧？”靳泽礼貌地问。
“没有没有”，卓语冰这时想起靳泽今天飞到本市，他们昨天约好在他到达之后见面，“你已经到了？”卓语冰问。
“嗯嗯，刚刚下飞机”，靳泽答，“我这就赶往市区，我们等会儿就在XXX酒店见面？”
“嗯好的，我估计着时间赶过去。你不要着急，我大约十点钟到，你到了酒店之后先休息一下。”
“好的卓总，待会儿见。”
卓语冰挂断电话之后头脑完全清醒过来，今天她和靳泽有个前段时间就定好的约会。
靳泽代表总部到他们分公司来出差调研，当然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卓语冰之前（在送走海海去上大学之后）在给靳泽的私人电话中谈到了关于自己想要辞职或者从现在的岗位上退下来。卓语冰在那天的通话中很详细地讲到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最初她的想法是想辞职。“怎么可以？！卓总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靳泽的反应非常强烈，“有其他的公司在找你？”
“不是，这倒没有。而是工作了20多年，忽然觉得很累，想休息休息了……”卓语冰在电话中推心置肺地跟这个也可以算得上是知己是朋友的同事讲着自己的想法。
母亲去世、海海也去上大学离开了家，卓语冰知道自己人生最重要的责任都已完成。按照之前的约定跟齐伟离了婚，她更是感觉一身轻松，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个时候，她最想做的就是彻底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让自己真正地放松一下。她甚至，于这个城市也没有什么留恋——母亲不在了，琥珀和海海也都离开了这里。卓语冰觉得自己几十年来像种在这块土地上的石头般不能挪动的状态可以改变了。她终于可以不再被束缚在这个城市。她计划申请退休或者直接辞职，然后到处走走看看。她再也不用被钉牢在这个地方这个城市。她想要去其他的地方呼吸一下不一样的空气看一看不一样的风景。
卓语冰说出这个想法时靳泽先是非常惊讶和意外，但是他也听出卓语冰去意已定的决心。“卓总，咱先不忙着做决定，咱先把各种情况各种后果各种可能想好了再说好不好？”靳泽的语气让卓语冰感受到这个曾经的下属这个小伙子的实诚和忠厚，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站在她的角度在帮着她想问题。可是，他又如何能知道自己内心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