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卓语冰和齐伟的离婚手续办得迅速快捷。

是齐伟托人去办的。

他们都没有到民政局露面。

这也可以理解，以齐伟的身份为了这样的事情出现在那样的场合，多少有些尴尬。

离婚证在海海离开后的一周拿到。

齐伟在卓语冰的提醒和敦促下遵守了承诺——这是他们在四年前那次离婚风波发生后的长谈中达成的协议——在海海考上大学之后再办理离婚手续。

现在海海考上大学并且离开了家，是时候了结这件事了。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天，卓语冰把一个记满了账目的笔记簿递给齐伟，“这是家庭的账目本，你看看——”

“玉儿——”齐伟一直习惯跟着岳父岳母这样称呼卓语冰，不知道潜意识里是不是觉得“语冰”这个名字有一种捂不暖的寒冷，“你定了就是了，你知道，我们不是因为财产的事而……”齐伟说不下去了。

听齐伟这样说，卓语冰心中也划过一丝黯然。他们当然不是因为财产的事而走至今日。

但是，还是要把这些事情都一一结清吧，在他们的“合伙人”关系解除之时。

“这是自最初以来家庭的全部账目——”，卓语冰还是坚持让齐伟在这个时候面对必须面对的现实，“你看一下。”

“怎么着都行，我都没有意见。”齐伟再次表态。

卓语冰并没有因为他的表态而中止讲述，“这些年来，家里的所有收支都有记录，当然，都是大的家庭开支。除此之外是用于投资的资金以及所有收益。”卓语冰是一家之主，也是掌管家庭财权的人。他们的小家庭的“家庭财政”收入构成是齐伟的工资（齐伟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妻子，之外如果有其他收入，比如年终奖之类，他会根据情况“上缴”）以及卓语冰跟齐伟完全同等的“上缴”家庭财政的金额。妇女能顶半边天，在卓语冰和齐伟的家庭里是完全完美实现的。齐伟为这个家庭贡献的财力卓语冰一分都不少于他甚至常常是超出他，因为，卓语冰的收入一直都比齐伟高。

“这套房子在购买的时候写的是我的名字，我想把这套房子的产权转到你的名下”，卓语冰说，“过两天我们去办理过户手续。”

“为什么？那你住哪里？这房子我不要……”齐伟马上反对。

“我住在母亲那边”，卓语冰温和地说，“妈妈的那套房子当初也是你同意并支持买下的，母亲去世之后，这其实也是我们的共同财产，我搬到母亲那边去住，这套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

齐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即使再反对也是无效。

“家里的其他财物我是这样分割的，现金、存款还有股票和其他投资的收益，都一分为三，你、我、还有海海各一份。这次海海去念大学，我在他的银行卡上存了他一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知道你并不完全同意我的这个做法。可是我觉得以每月给孩子划拨生活费的方式不太能让孩子真正地学到如何合理安排和控制开支，所以我征求了海海的意见，他愿意先试用这种一年全部划入他的账户的方式……”顿了一下，卓语冰继续说，“海海念大学所需的经费，在之前的教育储备资金里都已经存好。所以海海读大学这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专门再拿出这笔款项来……海海的存折你看是你替他拿着还是我替他拿着……”

“玉儿——”齐伟再次打断了卓语冰，“一切都听你安排由你做主，我没有任何的意见……”停了好一阵，齐伟才又接着说，“我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说到这里齐伟说不下去……

无需掩饰也无可否认，婚姻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齐伟的情绪沮丧低落到极点。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还是挽不回这个女人的心……这个出色、强大的女人有颗冰冷决绝的心……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活该如此吧，他无法有任何抱怨……想起当初连海海都对他说，“爸，你跨过底线了……”

在这个倔强强硬的女人这里，底线是不可碰触的，一触即死。没有回旋余地也不容商量妥协。齐伟这下算是真正领教了。

记得之前有一次喝了酒之后，他实在忍不住跟一个很要好的哥们儿说起了自己的这个经历和遭遇，唉声叹气，那哥们也陪着他叹气，说，“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当她认准了你要跟你过日子的时候，就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但是——”，那老兄话锋一转补充道，“但是，如果你伤了她或者让她失望了，她的离去也是恩断义绝绝情到底。兄弟，你幸又不幸，遇到的恰好就是这样的女人，认命吧……”

齐伟曾经并不想就此认命，他依靠岳母依靠海海，总是想要挽回这场婚姻。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根本是他一厢情愿徒劳而已。

这个叫语冰的女人真的是会做到“恩断义绝绝情到底”。

那哥们说得对，“认命吧……”

不如此又能怎样？

“你以后就住妈那里？”那天卓语冰从“家”里离开告辞时齐伟问。

“嗯。”

“以后，我们还可以见面吗？”齐伟现在连这一点都没有自信充满了怀疑。

“当然。”卓语冰很肯定地回答。

“谢谢——”齐伟的脸上浮出苦涩的笑意，“对不起……”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这三个字之后，齐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了。

“找个好媳妇，好好过日子。”倒是卓语冰坦然又真诚地说。

齐伟再次苦笑。没有说话。

从那个曾经的“家”告辞出来，卓语冰心中芜杂一片，五味杂陈。

尤其是，听到齐伟说那句“对不起……”

在那个瞬间她默然。

想说点什么，可最终没有开口。

因为现在对他们而言，关于这场婚姻的任何言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其实卓语冰心里清楚，他们的婚姻走至今日，并不只是齐伟一个人的错。她自己也是有一定责任的——在家庭生活里，她一直是一个很“冷”很“硬”有时甚至与这个家显得“疏离”的妻子。

婚姻的失败绝对不仅仅是齐伟一个人造成，她也有份。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妻子，她身上那种缺乏温度的寒冷、那种过于坚硬强硬生硬的一面不是每个丈夫都能接受的吧？

然而，在丈夫齐伟的面前，身为妻子的她又根本做不到温柔依恋。那种温存的依恋、亲近的依偎，不是想做到就能够做到的。

就像，不是她想要去依偎着母亲就能去依偎……不是她想要去依靠自己的家，那个家就可以让她依靠……

她无法让自己松懈下来。

她也从来不曾松懈。

他们都不能给她家的感觉，都不能给她踏实安然的可以依靠依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