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卓语冰在回家陪母亲的那几天里发现母亲的身体有些不对劲。老人家时不时地会咳嗽几声。听起来并不严重的咳嗽，可又不受控制也不曾停止。

“妈妈怎么时不时地会咳嗽？是不是受了凉感冒了？”她问。

“没有啊”，孟鹃答，“没有感冒，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有时候就会咳几下。”

“是喉咙痒痒想咳嗽还是其他原因？”

“不知道。”

“这样有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那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卓语冰道。

“不用不用，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要耽误了你的工作。”

听母亲这样说，卓语冰这时才发现母亲的一个变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母亲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一点小病小痛的就喜欢“小题大做”地召唤她，让她陪着去医院这样检查那样检查。

好像母亲没有这样“小题大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有两三年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卓语冰暗自吃了一惊。吃惊的不是母亲似乎变得越来越通情达理越来越体谅她，而是吃惊于自己对母亲的忽略——也就是说，母亲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到医院去做过全面的体检了？

这两三年来，在家庭生活中，她常常有各种需要自我调整自我修复的情绪，跟母亲见面、尤其是跟母亲见面时明里暗里会被那些不良情绪纠缠影响，伴随着母亲的唠唠叨叨的说教或苦口婆心的劝解，由此占去她们母女俩见面的大多时间和注意力。

好像自从离婚风波之后，每次跟母亲见面母亲更在意更关注的都是她的婚姻状况她跟齐伟的关系，母亲的这种“有重点的关注”成为卓语冰隐形的负担。在这种负担的影响下，她甚至忽略了自己的一些责任。比如，母亲的身体。在卓语冰的意识中，像母亲这个年岁的老人，每年都应该做一次定期的全面的体检的。

很显然，近三年来，母亲都没有做过全面检查。

“妈妈，除了咳嗽还有其他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当意识到已有长达三年这个时间段之后，卓语冰愈加重视这个问题。

“都没有什么，有时候觉得后肩背有点隐隐作痛，就去找章大夫按摩一下，按摩按摩就缓解些了”，孟鹃道，“老胳膊老腿儿的，这儿疼疼那儿酸酸都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在办公室里坐久了，要起来活动活动……”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卓语冰的身上。

虽然母亲这样说，可卓语冰终究不放心。她很快就专门安排了时间陪着母亲去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

检查的结果是一个晴天霹雳。

原来母亲的咳嗽并不是无缘无故。

孟鹃得了肺癌。

已是晚期。

从医生那里得知这个检查结果的那一刻，卓语冰只觉得小腿软了一下，她倚着医生的办公桌才让自己站稳。

“灾难”来得太突然。

但是人生中的灾难，哪一件不是以这样突然袭击的形式出现的呢。

卓语冰仔细聆听了医生的分析和手术建议。

之后她又拿着母亲的检查报告多方咨询了相关的医学专家，多方听取专家的意见建议。

反复权衡之后，卓语冰最终决定听从医生实施手术的建议。

虽然手术、化疗、放疗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可是，如果不采取这些治疗手段，又如何去获得更大的生的机遇？

在给母亲讲到手术的时候当然会隐瞒一些真实情况，“大夫说了，是病情的初期，不用担心，这也是很成熟的手术，风险不大”，卓语冰安慰着母亲。

她请了年假。从母亲住院以来一直守在母亲身边。她另外还请了一个护工帮忙照顾。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跑前跑后亲自料理所有事情。齐伟有时间的时候会过来看望，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海海在周末放假的时候也会来到病房。而卓语冰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陪伴在母亲的身边。

“你和大伟还好吧？我就是怕你这样，只顾我不顾自己的家……”孟鹃说。

“妈——”卓语冰制止母亲继续说下去。

“玉儿，你还是要多想着点大伟……终究，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妈妈——”卓语冰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您的身体养好，现在不用去想其他人，您知道，无论别人怎样，终究，要陪伴您一辈子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所以，妈妈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现在想吃点什么？水果还是点心？”卓语冰转开了话题。

孟鹃还想说什么，却被女儿坚决地转移了话题。

孟鹃只得作罢，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说话的母亲。

因为她身上那种坚硬的生硬的脾性。

也因为很长很长时间以来，她对这个过继来的养女都处于“观察期”“考验期”。

她不信任她。

是的，很长时间以来，她对这个女儿（养女）是不信任的。

她总觉得她会在任何时候因为任何原因而离开她，弃她不顾，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