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知道吗？所有人中只有我最镇定，我一看到王松血流不止的架势就估计可能伤到动脉了，需要马上给他止血，我立马取下校服的领带，用领带死死地绑在他的伤口处，然后用力压住出血点，喊同学马上叫老师叫校医立刻打120……王松已经昏过去了……多半是吓的……没多久，老师们赶到了，校医也到了，好像校长都到了，就没我什么事了……然后，魏老师带着王松去医院之前还没忘了表扬我一句，还说让我现在就回家把校服换了……”说到这里海海才放慢了语速，问，“妈，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惊心动魄？”

“相当惊心动魄！”卓语冰听得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紧张，定定神，才继续说，“海海真棒！临危不乱，妈妈真为你骄傲！”

“嘿嘿！老师也这样表扬我。”海海的脸上露出憨淳的笑容。

海海这经历真的是惊心动魄。

海海的表现也真是可圈可点值得夸赞。

卓语冰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海海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想要她马上回家，孩子总是这样的吧，做了什么值得表扬想要夸耀的好事，总是想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父亲母亲。

望着海海，卓语冰由衷地为儿子感到骄傲，她的脸上漾起欣慰的满足的笑意。

那天海海是在家里吃了晚饭才返回学校上晚自习的。

晚饭桌上一家人的谈话主题自然是继续围绕海海这天的行为讨论、评点、表扬。

齐伟是下午下班回家时才知道这个事情的，激动得很，以各种方式大大地夸奖着儿子。“就是要有英雄主义精神，要有英雄主义情怀，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和事时要敢于冲上去敢于冲在最前面，这才是我们齐家的男儿本色。”齐伟做报告做惯了的语言风格也带到了饭桌上，“和平年代也是要有英雄的嘛，我家海海今天就当了一回英雄。爸爸为你感到骄傲啊。来，老爸敬你一杯。”

“多谢老爸夸奖。”海海举着茶杯跟他爸碰杯，“被您老这么一夸，我觉得我做得还很不够呢，还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爷儿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吹捧夸赞，甚是开心。

卓语冰不时看看这爷儿俩，耳朵里挂着他们的高谈阔论，她一直忙着上菜盛饭递酒掺茶，基本没有加入到他俩的讨论中去。这是男人的事。齐伟在这些“男人的事”上的确给了海海很大的教益和影响。想起有一次他们一家三口逛街，不远处有个神态举止颇为可疑的男子一直尾随着一个年轻女子，齐伟小声对身边的妻儿说，“我看那人像小偷。”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那男子伺机伸手去轻手轻脚地拉女子背包的拉链，“住手！”齐伟在后面大喝，“有小偷！”被偷的女子警觉地护住背包，那小偷见状，转身狠狠地瞪了齐伟一眼，然后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齐伟常常会跟海海讨论关于“路见不平”该怎么做或者见义是否该勇为该如何勇为之类的话题。

一般这个时候都是齐伟和儿子讨论得很激动热烈，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卓语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不参与讨论。

作为一个母亲，她有所有母亲会有的那种私心和担心。她并不希望还未成年的儿子在这样的时刻“挺身而出”，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是对的，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很难积极地鼓励孩子去做这样的多少有各种不安全因素隐含其中的事情。

但是男人的想法是不同的吧？作为父亲的齐伟似乎很鼓励孩子有这样的英勇行为英雄举动。

爷儿俩谈得非常投机非常兴奋。

那天海海回到学校后给卓语冰发短信，说，“老妈，王松因救治及时已脱离危险。我晚自习进教室的时候，魏老师带领所有同学为我鼓掌，还喊着我的名字，齐声说，‘好样儿的！’”

透过文字，卓语冰也能看到儿子脸上满溢的灿烂自豪的笑容。

她也很为有这样的儿子骄傲。

不久后的一天，海海“救”的那个同学王松的父母请海海一家和班主任魏老师吃饭，说是大家聚一聚，也是他感谢老师还有海海。

席间，王松的爸爸首先举杯感谢了海海，赞扬他的沉着冷静，还有他正确的施救行为救了儿子王松一命。接着王爸爸又感谢班主任魏老师的培养。

魏老师笑着说，“说到培养，那你首先应该感谢齐海鹏同学的爸爸妈妈。齐海鹏在紧急关头能有这样的反应这样让人激赏的行动更多的是得益于他的爸爸妈妈。我还记得有一次在一篇关于自己继承了父亲母亲身上什么优点的作文里齐海鹏同学这样说，他觉得他热情豪爽喜欢助人为乐的优点是来自于爸爸，他性格中的遇事沉着冷静始终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则是继承了妈妈的优点。”

听罢此言，王松爸爸马上举起酒杯一并感谢齐伟和卓语冰，说了许多溢美之词。

大家碰杯的时候，卓语冰注意到齐伟看她时的目光灼灼热烈，有满足有得意有期许。卓语冰承接住这目光，没作任何回应地把眼睛转向了一边。

她知道齐伟目光里的所有含义。

只是，这样的目光，已不再能带给她丝毫的触动了。

“齐海鹏同学生长在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都很爱他，对他教育有方，在这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往往更乐观开朗更乐于助人。来，我提议跟齐海鹏的爸爸妈妈还有海鹏一家干一杯，敬这样的好爸爸好妈妈，还有这样的好儿子好同学！”

海海听班主任老师复述他的作文时，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晶晶亮地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脸上洋溢着孩子式的热切与开心。

幸福的小孩。

卓语冰被老师说的话触动，也为儿子这样的神情与目光心里软软的。

她从老师的话语和海海的目光中感受到孩子对父母的需要，对一个完整家庭的需要。

在孩子心目中，父亲与母亲是同等重要无法取舍的吧。

海海真的很喜欢他的爸爸齐伟。

无论她是怎么的爱海海，她也必须承认，在海海心目中，父亲齐伟的爱和影响，是做为母亲的她无法替代的。

卓语冰无声地叹息，也再次深刻感到自己维持这个婚姻表面的完整和谐正常对海海的重要。

为了儿子身心健康的成长，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

只是，这样一来，实在是委屈了她的女孩。

一想到她的女孩，卓语冰的心就愈来愈沉。

一点一点地坠入谷底。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进退维谷。

左右为难。

继续维持现状？

对女孩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

快刀斩乱麻？

但那快刀，斩下去的并不是乱麻，而是她的心。

仅是想一想，卓语冰就已觉得疼痛难当。

两害相权取其轻。当面对的是自己有血有肉有痛有感的心脏时，卓语冰实在举不起那挥别的快刀。

可是，她也真的愈来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想起曾经对女孩说的话，“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想起女孩当初的回答，“让我爱你，就已足够……”

自己什么都不能给予不能承诺，还这样不负责任地无限期地“拖”着女孩，卓语冰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到无以复加。

可是，要她割舍了这份爱，又谈何容易？

卓语冰能做的就是，在每一个想念的时刻，她都命令自己以顽强的意志忍着。

手心中紧紧地攥着手机，却不去呼唤，不去倾诉。

她让自己忍着。

她不知道可以忍到哪一天哪一刻……

她没有再主动约见她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