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钱珏觉得有点意外，琥珀近来“接见”他的次数明显增多。

他有点受宠若惊。

当然，要猜出其中原委也并不难。

看看琥珀那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模样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她不在？出长差了？”钱珏试探地问。

琥珀摇头。

“很忙？没时间见面？”

琥珀摇头。

“闹别扭了？”

琥珀依旧摇头。视线飘渺空茫。

“那是怎么了？”钱珏猜不出来了，只好直接问。

“她老公从外地调回到本市工作了……”琥珀懒洋洋地挤出这个句子，然后就又陷入到沉默中。

钱珏定睛看看琥珀，做个原来如此的表情，什么都没说，知趣地收声。

这个，是比较麻烦。钱珏只得如此感慨。

原来以前她老公不在本地啊，难怪……钱珏不由地自行脑补各种情节各种内涵——要说，他从见到卓语冰之后就不看好她和琥珀之间的未来。因为，怎么说呢，一个已婚女人，根本就没有发展空间嘛，或者，换句话说，身在婚姻的捆绑中，她哪还有追求幸福与爱情的自由和资格？看见卓语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对一个强势的女人而言，这就更是高难度了。尤其是，如果她真的像琥珀说的那样优秀的话。家庭，事业，孩子，老公，安宁的生活，长久以来积累的社会声誉，自身需要维护的社会形象社会地位，拥有越多放下就越困难，像她这样一个女强人肯为琥珀放弃这一切？那根本是天方夜谭嘛。所以，她跟琥珀在一起，不过是玩玩而已。

想到这里，他真是替琥珀不值。

然后，无形之中，钱珏对卓语冰生出一丝反感。一个有夫之妇，不好好地过自己的消停日子，跟个小姑娘玩感情游戏，搞同，算个什么事儿？她倒是有家有口的什么都不缺，空闲了空虚了还可以找这个傻丫头做备胎，谈谈情说说爱，老公回来了她就回到家庭生活的正轨，倒是什么都体验了什么都没耽误。可怜这傻丫头还陷在其中不能自拔，一叶障目不愿见也看不见森林里的其他树，把青春白白地耗在这片枯叶上，实在是亏得慌。

钱珏真是越想越替琥珀觉得委屈和不忿。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把自己的这个想法竹筒倒豆子般地跟琥珀和盘道出。

琥珀带着惊讶无比的表情听完了钱珏的这一通言论。喝一口水，她说，“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看她的……”才说了一句就咳嗽起来，因为急着发言差点被水呛住——琥珀的意外溢于言表。

“哦，那你说说，我应该怎么看她？”钱珏反问道。

琥珀苦笑一下，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说，“难怪人们都说事若涉及自己的亲友就很难客观……”

“怎么讲？”钱珏没明白琥珀想说什么。

“我们先不说你是怎么看她的，我们只说说，在我和她的关系中，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就是一无知少女，一傻姑娘呗，泥足深陷，不能自拔……虽然步入这道窄门的人其实都是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但是，你深陷的对象在我看来实在是不值得哈……”钱珏坦率地说。

琥珀笑笑，那笑容里有一丝惨淡与无奈，说，“你不觉得，在我和她的关系中，我才是那个第三者？就是人们最不齿的小三？”

这下轮到钱珏无比惊奇地看着琥珀了，有大跌眼镜之感。虽然眼镜还挂在他的鼻梁上。他从来没有听见过哪个女孩自己说自己是小三的。琥珀对自己的定位惊着他了。

琥珀继续淡然地说道，“对呀，你看，你若是她的亲友，站在她的家庭、她早已构建的社会关系来看，其实我就是那个第三者。虽然我也很难接受自己是这样的角色，可这就是事实。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早已结婚，而且，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

钱珏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琥珀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自顾自地陷入沉默。

她最近好像特别容易陷入沉默然后发呆。

沉默中她也不是脑袋整个混沌锈逗，她清醒得很。

钱珏替她不忿帮她委屈，其实，身处现在这样的境地，钱珏是旁观者“迷”，她琥珀自己才是当局者“清”。

她真的没有任何的抱怨没觉得有任何的委屈。

是的，因为她知道，现在面对和遭遇的这一切根本都是她自己“招来”的。

她无怨无尤。

琥珀一直记得十八岁秋天的花湖，是她走向她的，是十八岁的自己先去“勾搭”冰姐的。

她一直记得，她遇见她，她走向她，她走近她，她走进她，每一步每一步，这都是她琥珀自己的决定自己的选择。

她知道她有家庭有儿子有母亲有老公，她知道她的全部，她可以在任何一个时刻转身离去，可是，她却依然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地走近她走进她并深深地爱上了她。

她是“无知少女”？（她知道钱公子讲的是关于无党派知识分子之类的另一层含义。）

——她一直是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成年人好不好。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她感恩于她的接纳还来不及呢。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更多？

——她给她的已经相当相当多了，多得早已超出了她一贯秉持的原则和分寸。

琥珀早就发现，她爱的这个女人，自一开始就拥有一个完善自足的个人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什么都不缺。她是她的个人王国的女王，就像，她是那个专属于她的个人城堡的女王。在她的王国她的城堡里，她完善自足，循环良好，自得其乐。

而琥珀这个外来者，误打误撞进入了她的领地。她为这个谜一样美的女人着迷，她被这个女人的独立城堡吸引——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女子有这样一种活法。年轻的琥珀是多么仰慕艳羡心仪。

她长久地流连驻足于这个城堡中，她长年地停留在她的身边感受她的气息，琥珀自己都明显地感觉到，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成长过程也不知不觉地吸取了来自这个地方这个女人的许多营养与精髓。

她爱上了这个王国这个女人。

她也欣喜地感受到了王国女王点点滴滴的接纳和一步一步的退让。

她是多么的开心多么的得意，因为，冰姐每一次的退让每一分的包容传递的都是对琥珀的爱接受得更多一分以及她对琥珀的爱更深了一层。

琥珀感受到的只有满足和欢愉。

她哪有什么委屈和不忿？

千金难买“我愿意”。

钱珏这小子实在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他懂什么？

那天他们从咖啡馆出来琥珀跟钱珏道别的时候，一脸严肃，她很认真郑重地对钱珏说，“你记住了，以后不许你再说她一个字的不是，否则，我跟你绝交……”

钱珏吓了一跳，要不要那么严重啊？但是他迅速地认清了形势，很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再也不敢了……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说的是你的女皇……琥珀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我惟命是从……”

琥珀见状，噗嗤一下笑起来。

钱珏也跟着笑起来，只是他在心底暗暗感叹，人们都说，爱是一场疾病，看来这丫头真的是病了，而且，病得着实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