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卓语冰一直把她的女孩紧紧地拥在怀中。

在她泪水滑落下来的时候把它们吻干。

在女孩下意识地紧一紧手臂拥抱她的时候给她以回应。

她细心体贴地回应女孩的每一个需要每一丝意愿。

她给她最温存的慰藉。

卓语冰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让女孩受了太多的委屈。

来到阁楼的女孩，甚至都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她甚至只用背影来面对她。

女孩的自爱自持让她心疼不已。

女孩的隐忍缄默更让她心疼不已。

女孩做错了什么？

她不过是爱上了她而已。

这爱有什么错？这爱却让她倍受煎熬与折磨。

女孩倚窗伫立。

卓语冰凝视着女孩背对着她的身影。

长久地。凝视。

神思飘回到十年前的花湖。

也是这个女孩。

也是这个背影。

十年的时间，让她们一点点地更深更近地彼此靠近，让她们从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成为心里的长居客。

卓语冰想着，她从未刻意去追求寻觅，可是，一个不受俗世污染的灵魂、一颗浊世清纯的心就这样施施然走进了她的世界。

带着她明净、温暖、绵密的爱。

女孩的出现和存在让她曾经苍凉、荒芜、贫瘠的生命获得了一缕温婉的绿意。

这是她有生以来面对的最美丽的生命。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好的际遇。

卓语冰在心底长长地叹息。

面对女孩的背影。

长久地凝视。

不知何故卓语冰恍然生出一种洪荒之感，只觉得是置身于鸿蒙之初的浩渺天地间。

这天地间，只有她，和这个女孩。

这一刻卓语冰忽然意识到，倘若不走向这份爱，也许今生她都不会再遭遇爱；倘若不走进这份爱，也许她的人生将最终在无爱的荒芜中成为一片空白。

凝神思虑，冥冥中若触天机。

卓语冰长长地长长地叹息。

命运常常是在一个瞬间就被决定。

你相信命运吗？在信里女孩曾经问她。

她没有回答。

她是相信的。

她相信她生命中的所有遭际都是命中注定。

她只是不相信命运会给她这样的福祉。

她是一个在苦难的荒野中生活惯了的人，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从天而降的好运。

但这的确是上天赐予她的最美最好的礼物。

真真切切立于她的面前。

她长长地长长地叹息。

想起有人曾说，爱情从本质上来讲，是神赐予强者的礼物。

她从来就不以弱者自居，那么，面对这份不受世俗污染的爱，面对捧在她面前的纯净澄澈的心，她在胆怯什么？她在忧惧什么？她在犹豫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卓语冰知道了她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刹那间，心念娴静。

卓语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向了她的女孩。

走向了她的命运。

卓语冰以她一贯的泰然从容，走向了她的命运。

她有生以来最美最好的命运。

那天晚些时候卓语冰送女孩回学校。

在途中，她跟琥珀讲起海海复读的这一年不住校，她想让孩子有更多学习其他知识发展其他爱好的时间，“所以”，卓语冰不无抱歉地说，“以后见面的时间也许不能固定而且会少……”

“我知道，我明白”，琥珀不以为意地懂事地说，“任何时候，你有时间时短我一下即可。”

即使这是她们两人都非常明白的将会面对的现实之一，还是令卓语冰心中黯然。她看着琥珀，再次抱歉地说，“你知道，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女孩清澈的双眸亮晶晶地直视她的眼睛，带着由衷的满足的笑意，“让我爱你，就已足够……”

卓语冰浅浅地笑笑，心中酸涩，没有再说什么。

她让自己的视线回到前方，正视方向盘的前方，路的前方。

前行的道路此刻在卓语冰头脑中从一个具体的概念变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她思绪复杂地想到，其实她看不到她们前面的道路和方向。

她比她大很多。

她比她大很多，所以很知道前路的艰险和不可测。

她比她大很多，所以她很清楚她们之间最可能的未来——她最终会离她而去。

最终，女孩会离她而去。

在她作出向女孩走去的决定的时候，在她走向女孩的时候，貌似她掌握着她们之间的主动权，而事实是，在本质上，在心底里，主动权全部在女孩的手里。

她最终的决定是，当女孩走进她的时候，她不再回避不再拒绝。

如果，如果女孩决定离她而去，她也不去阻挡不去挽留。

遇合随心。聚散随缘。

她自己是长在这片人生荒原里的一块不能动弹的山石，她如何，如何能拒绝给她的生命带来美好与绿意的蔷薇的离去？

送女孩到了校门口，跟女孩道别。

女孩一如既往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车驶开离去。

女孩坚持要目送她直至她彻底消失于她的视线。

这是女孩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

这幕情景让卓语冰在此刻不由地觉出一股酸楚与疼痛，她知道，最终的最终，会是她目送女孩离她而去的背影，渐行渐远，遥不可及。

结局已经注定，而她在这生命交集的时刻故意选择了无视分离的结局。

她已顾不得这许多，她已别无所求，如果终将分离，她只求上天让她在有幸遭遇这样的爱之后让她痛快淋漓地爱过一次以后再言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