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旅游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是南方的一个海岛。
卓语冰在这里预订了一周的酒店。
她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海海的安排真是不错,她想到。
孩子越来越长大成一个有想法有主见的小大人。
而且,看得出来,做出复读决定后的海海已经从那个失败的挫折与打击中走了出来。又是一个怀有拿云心事的阳光少年。
卓语冰很欣慰。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郁结于心的这个麻团终于得以解开。
让她微微地舒一口气。
刚到海边的第一天,海海就认识了一个同龄男孩,一见如故相处甚欢。
两个小朋友一起玩乐共度假期,很是投缘。
这孩子这一点很随他爸,热络大方,外向开朗,喜欢交朋友。完全不似卓语冰这般外人看来清冷疏离不易接近。
孩子跟自己的玩伴嬉戏玩乐的时候,卓语冰乐得清闲地在沙滩上听海发呆。
海海的事算是有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她在感到宽慰的同时,另一个横亘胸口的心结又慢慢地清晰地凸现。
避无可避。
那天电话之后,女孩再也没有跟她联络过。
没有电话。
没有短信。
连以往惯常的那种问候的短信也没有。
这始终是一个自尊感和分寸感都极强的孩子。
她一直就喜欢和欣赏她的这一点。
而现在,她的这一点又令她隐隐地为之心疼。
那天,她在电话里狠心地拒绝了女孩见一面的要求。
她能感觉到女孩的委屈和伤心。
她没有办法。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她太需要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时间和空间。
需要安静和距离。
很感谢女孩这些日子以来的沉默与“销声匿迹”。
时间在推移。
距离在拉远。
最初那种方寸大乱惘然失措的情绪慢慢地变得疏淡稀薄,就像表层的浮色渐渐隐退淡去,这个时候,也就越来越清晰地显出整个事情本身的色泽与质地。
那种心甘情愿的接纳与包容。
那种情不自禁的给予与索取。
虽然,这一切一切的发生、竟然会发生,令卓语冰自己都深感困惑与不解。
这是卓语冰在那个晚上之后很长时间不断纠结与困惑的不解。
她一直不明白。
她一直不明白,像她这样一个自卫、警觉、现实感极强的人,一个很难有人可以轻易接近也很难让人真正接近的人,却默许和接受了女孩这样长驱直入地走进。
她放任了这种进入。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身体竟然也放任了这种进入。
她苦苦思索这一切的缘由。
不得其解。
一直以来,卓语冰不知道什么是身体的需要。
她的身体一贯冷感。
对外界有本能的自卫和警觉的回避。
即使跟身为丈夫的齐伟在一起,她也得事先给自己做好足够的心理铺垫和准备。
他们的夫妻生活是例行公事的乏善可陈。
卓语冰一直知道这和她长久以来不由自主地形成的身体自卫本能和防范习惯有很大的关系。
性于她而言更多的是责任和义务,在*生活中她几乎没有感觉到过愉悦和乐趣。
她也不需要这种动物本能的所谓乐趣,她曾经这样对自己说。
自从有了海海之后,他们的*生活频率一降再降几乎就快成为无性夫妻。
按时髦的说法就是,床死。
床死这件事,早就存在于他们的婚姻生活中。
卓语冰对此倒无所谓,她从来不认为婚姻是依靠性来维系。
但是她也很清楚齐伟不会也这么想。
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如何去忍耐这样的冷淡这样的床死。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几乎不去过问齐伟的在外时间和个人行为,也从来不去深究不去了解齐伟在外面可能的作为和状况。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卓语冰把工作上用人处事的某些原则也用于家庭中。
像他们这样的婚姻,尤其需要睁只眼闭只眼。
对于这样的事情,卓语冰一直的想法就是,无论齐伟在外面做了什么,只要他让他们的婚姻和家庭保存应有的体面尊严和基本的底线即可。
然而,即便是这样,齐伟还是破坏了那道底线。
也由此彻底毁掉了他们的婚姻契约。
想到这里,卓语冰只觉心中寒光一凛,那是命运之剑最尖锐锋利最冷酷肃杀的寒光闪烁。
好像无论她怎样努力怎样退让,生活始终都会以毫不留情的方式给她展现最狰狞残酷的一面。
给她以最尖锐的刺痛,并让她自行去接受去消化去复原。
那些令卓语冰心如刀割的疼痛。
所有的过往,所有的,过往,都在以各种方式昭示狰狞提醒疼痛。
这是她从来不去回顾过往的真正原因。
任何一次回顾都只能让她对人生命运生出漫无边际的绝望感和荒寒彻骨的无助感。
然而,这一次似乎有不同。
不同来自于女孩。
就在那个狰狞可憎的晚上,在那个她几乎要歇斯底里的晚上,在那个几近崩溃的晚上,女孩来到她身边,守在她身边。
给她最温暖的守护和最坚实的支撑。
就像,就像十三岁的那个夜晚,海玥把她捡回宿舍收容留宿。
几个月前的夜晚,也有女孩守候在她的身边。
海玥和琥珀,她们都在那样的时刻、在那样的际遇中出现在她的身边。
这样巧合的“出现”,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也罢,是上天无意的怜悯也罢,都让她在从绝境中走出之后慢慢意识到,慢慢知道并且认定,她们就是残酷的命运之神在绝境中赐给她的一缕生命之光。
她们是来搭救她的人。
无论命运多么残酷,无论有怎样令她疯狂的重创与剧痛,但最终,命运终又没有把她逼上绝路。
曾经有海玥出现。
现在她有她的女孩,琥珀。
她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向她伸出援手张开怀抱,在无边的绝望中将她搭救。
那么,她在慌张什么?
她又在惧怕什么?
又回到了那个幽深的心神俱已迷失的夜晚。
天光清朗的白天,理智清醒的白昼,她会严厉地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不对的,这一切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然而,当黑夜降临时,在所有的感觉器官都复活苏醒的深夜,她对那个温软怀抱的想念铭心刻骨。
对那个怀抱的想念。
对那种充满慰藉的抚摸的想念。
甚至,对那种合二为一的交融的渴望和想念。
真切的渴望和想念。
真切到病的程度。
在刻骨的想念中,身体竟又变得敏感无比。
所有曾经被触摸的地方都留下了隐痛,留下了巨大的空洞。需要抚慰。需要填充。
很深很深的夜里,她睡不着,身边床上的海海已经传来轻微的鼾声。
她起身,来到房间外的小露台。
面海的露台一直能听到节奏均匀的海浪声。海浪轻拍,涛声低回,如泣如诉。
海浪一次次地温柔卷来,又一次次地缱绻退回,那哗——哗——的潮水声一次又一次地有节奏地叩击着卓语冰的心房,这舒缓起伏的潮起潮落,多么像,多么像女孩温柔细致的抚摸。
在这很深很深的夜里,卓语冰想念着她的女孩,想念着那种让她整个身心和灵魂都获得了永世平静安宁般的抚摸。
想得心已隐隐作痛。
她该如何是好?她问自己,她该如何是好?
没有答案。
旅行结束返回的途中,卓语冰收到女孩发来的短信,在杳无音讯近两个月后女孩发来短信:“冰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