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琥珀第二天早上忽然惊醒时发现天已大亮。
她条件发射地转过头去看枕边人。
枕边空空如也。
琥珀惊了一下，迅速坐起身。
环顾整个房间，没有看见卓语冰。
“冰姐，冰姐”，她唤她。
没有应答。
琥珀这才起身看表，快十点钟了。
又是一头一脑的汗。
她快速穿好衣服。
在茶几上看见一张白纸醒目。
是冰姐的留言条。
“今天要加班，我先告辞。”
琥珀看着纸条枉自出神。
她无法想象自己竟然睡过了时间。
竟然连冰姐是什么起床什么时候离开的都全然不知。
也难怪。昨天晚上，她几乎整夜都硬撑着没有阖眼。
她一直以惊醒的姿态守护着冰姐的“睡眠”，仿若门神。荷戢而立，挡住那些试图前来侵扰冰姐睡梦的一切小鬼小怪。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怀抱里的冰姐是从哪一刻开始有了睡意，又是从哪一刻起呼吸均匀、跌入梦乡。
她在冰姐的身边，像个肩负重任的护卫侍者，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有一点点动静。
直到她确定卓语冰真的已安然入眠，她才让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
她轻轻地松一口气，在黑暗中仔细端详她怀中的这个女人。
黑暗中她是看不清她的模样的。
可是黑暗中，她分明又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她是这么地深爱着她。
原来，她爱她已经很久很久了。
曾经，她只知道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牵引着她，有一股神秘的磁力在吸引着她，让她一直向她靠近，一步一步地走近，走进。
她一直在越来越近地走向她，直到这个夜晚。
追随着冥冥中那股巨大的神秘的力量牵引、推动，在这个夜晚，她以最极致的方式走进她，与她合而为一。
她是那么爱她。
爱了很久很久了。
她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呵护去疼爱她去照顾她。
用整个生命。
就像这个夜晚。
就像此时此刻。
琥珀在心底暗暗发誓。
黑暗中她凝视着她深爱的这个女人。
臂弯里的冰姐睡意安详，呼吸匀称。
这是琥珀最感欣慰的地方。
长期被失眠困扰的冰姐只要在她的身边，只要有她“守着”，就一定能睡得安稳踏实。
这是不是表明在冰姐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潜意识里，她就是她的梦乡，她就是她愿意栖息的地方？
琥珀这样思绪漫散地想着。整个晚上。
当她决定眯一眯眼睛休息一下时，已能感觉到窗外的微露的晨光。
琥珀没有想到自己一闭上眼睛，就沉沉入眠。
卓语冰忽然惊醒的时候发现天色已大亮。
她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这么沉地睡着了，期间根本也没有醒来。
她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枕着女孩的手臂睡了一晚。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慢慢回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看时间的时候她惊了一下，快八点了。
卓语冰迅速起身，以很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收拾停当。
给女孩留了一张便条，她就出门往公司赶。
所有的不适和惶恐出现在她离开阁楼之后。
出现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
出现在那个被红灯止停的十字路口。
等待红绿灯时她有一瞬间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那情形仅是从脑海中一闪，也让她后背突然冒出一股凉津津的冷汗。
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就像旁人都看见她的惊恐与冷汗。
随后，她意识到这是她的内心在作怪。
手握方向盘，卓语冰只觉惶恐不安。
心绪纷乱。
她的失神是被后面车辆尖利的喇叭声惊醒和打断的。她才看到信号灯已经变绿。
到了办公室后这种惘然失神的状态也没有多少好转。
她在等一份财务报表和季度总结。
等待的过程心神不宁，不能集中精力去做任何事情。
她干脆点燃一支烟，让自己不回避地去直面去想清楚关于昨晚。
这个念头让她的后背不期然地又是一身汗。
烟草于她，始终有镇定心神的作用。
把旋转椅转向身后的落地玻璃，望着对面林立的高楼和楼群缝隙中透出的蓝天，卓语冰深深地吸一口烟，想要弄清楚昨晚究竟是怎么了。
思绪似乎只要一回到昨晚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惶惑慌乱。
她再深吸一口烟定定神。
然而神思就像这缭绕的烟雾一般缥缈恍惚不易捕捉。
她还是在不断地走神。
走神于她昨晚身体的“走神”。
迷失于昨晚身体的“迷失”。
她在把神思强行抓回来的时刻断断续续地想着：
这是不对的……
这一切都不应该发生……
怎么可以这样……
有些界限是不该也不能去打破去跨越的……
比如……精神领域和物质领域的界限……
会毁掉一些东西的……
也许还是最珍视最珍贵的东西……
……
她喜欢这个女孩？……
当然喜欢……甚至，可以说是爱……
可是，这是一种囿于精神领域的情感……
在精神领域里爱她，欣赏、喜欢、爱慕，就像，爱一朵花，爱一棵树，爱一幅画，爱到无以复加，爱得安全稳妥……
那是无妨的……
而要把这种情感坐实到现实生活的物质领域……那是另一回事，天差地别的另一回事……
而竟然是以身体表达的形式去坐实……
这更是一种极度危险的行为……
……像是在玩火……
更何况……她玩火的对象是一个女孩……
……女人跟女人……
想到这里，卓语冰的后背再次冒出淋淋冷汗……
这个上午，她已经被汗了若干次了。
她自己被自己惊吓了若干次。
这在她的生命中是绝无仅有的。
而这样的经历，也是她生命中绝无仅有的。
令她凄惶、迷惘，伴着轻微的不适。
原来，观念上、思想上接受和支持同性间的爱恋是一回事，真要让自己的身体去经历和体验一个女人的爱，那种感受……实在是另一回事……
所谓切肤之感？
昨晚无法否认的极度舒服的切肤之感在今天再回想时竟然不受控制地掺杂着某种真切的不适感甚至罪恶感……这是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在作怪？……
还是昨晚这种不适被掩盖？……
这样的思忖让卓语冰头痛欲裂。
没有头绪。
没有结论。
没有出路。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是琥珀。
看见手机屏上显示的这两个字，卓语冰不知道为什么心抖了一下。
“冰姐，真是抱歉，醒来晚了。”
“没事。”她回到。
“那，你下班后回阁楼吗？”琥珀问。
“不回阁楼，要去母亲那边。”
“哦。那你忙。”
这样平常的短信也让卓语冰神经一跳一跳地紧张慌乱。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