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冲出家门之后，琥珀急速地大步地走着，没有方向，她只是脚步如飞地不停地走着，仿佛是寄希望于在这样的疾走中让自己的狂怒平息下来。
走了好一阵，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感到有点累了，这才慢慢放慢了脚步，也在这个时候，才开始辨别方向和位置。
向四周看了看，她发现，她已经走到离家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广场了。深夜的广场，人影寥落。继续往前走，是一座人行天桥。她走上天桥，站在桥中央看着下边的车道和车辆。
汽车在脚下停住了，鲜红的尾灯和前方亮起的红色信号灯相辉映。那夺目的红色带给她一阵刺痛。这亮起的红灯多像她现在的状态，脚下并没有红地毯，而前方是亮起的红灯。想到这里，琥珀不禁苦笑一声。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笑，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哭，真是奇怪。
经历了这样的背叛与反目，她本应该伤心落泪才是，可是，现在，怎么眼里一滴泪都没有呢？只有无尽的苦涩和难以排解的烦燥。
刚才狂怒的情绪现在倒是渐渐平息，剩下的是苦涩与烦躁。
茫然地站在天桥上，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脑子混沌一片。
琥珀在天桥上站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冷风吹来，带着浓烈的凉意。她下意识地抱起了手臂。
不远处有几个男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看样子是喝醉了酒的酒徒。
琥珀打了一个冷战，马上往反方向走去走下天桥。
这时她开始考虑去向。
她总不能一直在街上晃荡吧？她总得考虑继续往前走吧？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可以往哪里去。
把衣服的所有口袋搜索一遍，只有一把吃过晚饭洗了碗后出门扔垃圾时随手放在里面的钥匙。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这样的情形下，她还能往哪里走呢？
除了回去。
虽然，她是那么不愿意再去面对麦冬那张脸。
可是，身无分文的她，又能往哪里去呢？
她看着手里攥着的钥匙串，四把钥匙，家（现在已经不能称作是家的出租屋）、办公室、学校分给她的公寓套房、还有阁楼的钥匙，这就是她现在身上全部的家当。也是她仅有的去处。
办公室是不可能去的。
学校分给她的套房现在也不可能去。里面积满灰尘，这样的深夜，甚至都不知道屋子里的灯是不是都是好的。在这个已经够走背运的夜晚她不想再经历什么惊吓了。
阁楼。琥珀下意识地看一眼阁楼的钥匙，心中涌出的一股暖流紧接着又变成一股酸楚的气息在她鼻尖眼底流转。阁楼，终究不是她的逃身之所，那是冰姐的——琥珀在这个时候似乎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卓语冰会为自己准备一个“城堡”——这样受伤的时候才不致于像此刻的她流浪街头……
除了回去，她还真的别无去处。
这就是情绪用事的出走之后的唯一出路吧？琥珀一边想一边百般不愿地往回走。
走到筋疲力尽，她终于走回到出租屋。
打开屋门，她发现，麦冬不在。
估计是出去找她去了。
琥珀忽然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愿意在这个晚上再跟她对面。
琥珀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那些所有必要的东西：随身背的包，里面有她需要的一切，现金、卡、身份证、手机、化妆品，等等等等。明天上课需要的所有物件她一早就装在一个公务包里了——她庆幸自己有良好的习惯。
琥珀把这些放进刚才在装衣服的行李箱，又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装进箱里，然后到卫生间拿了洗脸毛巾和牙刷。她甚至还记得为自己拿一双拖鞋。琥珀暗暗嘲笑自己一声，看来还没有气糊涂也没有痛糊涂。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她再次庆幸，麦冬没有回来。
出门前琥珀不禁望了一眼这套她住了三年多的房子，她知道，她再也不会住在这里了。过两天她会回来，但那也只是为了来拿走她现在来不及拿走的她的个人物品。
这一次不再是离家出走了，而是，永远的离开。跟刚才离开家门的狂怒相比，她现在的心境是一片凄凉。
关上门，拖着行李箱，琥珀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想，原来，好不容易迎回的麦冬，带给她的就是这样一种“新生活”。
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新生活”。
她再次苦笑。其中“苦”的意味又再加重一层。
来到街边，琥珀招停一辆的士，“XX大学”，她对司机说。
目的地是学校。
除了学校，她没有别的去处。
明天一早有两节课，她的想法是在学校的宾馆开一个房间住下来。这样不会耽误明天的上课。
无论发生了任何事，工作的事情是不能耽误也不能马虎的。说到底，这才是她的立身之本。有哪个人是可以依靠爱情维持生存的？至少她不是。
明天上完课之后，她就马上开始收拾她的公寓房，找人打扫卫生，然后立刻去买必须的生活用品。
“明天，明天会是战斗的一天。”琥珀对自己说。
在学校的宾馆里“安顿”下来之后，琥珀觉得疲乏极了，身心俱乏。
她冲了一个热水澡。
出来之后打开电视，把音量关到最小，有一种嗡嗡嗡的声音陪伴让她觉得稍微好受一点，可以分分神，不用去想她现在不想去想的那些烦心事。
手机是早就关了的。从她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上面有麦冬打的若干个电话。看得出来她在出去找她的时候也不断地在给她打电话看她是不是已经回家。拿到手机的那一刻琥珀就关了机。她现在不想跟她有任何的对话。
琥珀斜靠在床上，眼睛盯着电视，面前的电视不知道在放什么节目。她只知道花花绿绿的屏幕一闪一闪的，在展示着另外一个她现在的大脑完全无法了解的世界。
坐着坐着，她忽然很想抽一支烟。
这从未有过的想法让她马上下楼冲到校园的小卖部去为自己买了生平第一包香烟。
不知道从这个晚上起，她将会打破自己的多少纪录？琥珀自嘲地想到。
回到房间，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差点被呛着。
试了几次之后，她感觉稍微娴熟自如了一点。
之前她从来没有抽过烟。因为受不了烟味。
麦冬有时是会吸一支两支的。她说那是一个T该有的范儿。
琥珀常常为此嘲笑她，范儿不范儿的难道是靠这样外在的姿态外在的东西支撑的？
“道具很重要。POSE很重要。”麦冬总是这样回答。也总会引得琥珀大笑。
然而现在，想到这些往事，她已经笑不出来。
把香烟点燃和释放，也许自己的烦躁感在这个吐纳的过程中会平复一点点会释放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她现在迫切需要的。
很显然，抽烟是有效的。
这倒让琥珀没有想到。
她一直排斥香烟，是因为嗅觉太灵。
而此刻的她竟然一点都不排斥这股烟草味。
烟草的这种焦灼味，跟此刻的她是多么的贴合。
琥珀不禁做了一次深呼吸，让嗅觉去辨别这曾经很排斥的气味。
闻多了，慢慢就习惯了。琥珀对自己说。
再说，嗅觉太灵有时候似乎也不是好事。她想起了接麦冬的时候就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这样的“灵敏”又给她带来了什么好处呢？琥珀忽然又想起之前的雪琪。
思绪如吐出去的烟雾一般缭绕涣散。
定定神，她才开始想，从今天起，她又是一个人了。
这个结论让她心里一阵酸楚。
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呢？
她不想去问麦冬为什么会背叛，人本来就是最善变的动物，她怎么可能要求一个人永远不变呢？何况她们是分开了一年。她不去想麦冬是经历了什么才有了这样的变心，她完全不关心这个已经成为事实和现状的事情了，她只是忽然想到了她和麦冬最后的争吵。
麦冬拿着那张素描画对她的质问。
现在，她已经从当时的那种狂怒中平静下来了，站在麦冬的角度看，琥珀在想，她也是并不坦诚的。她从来就没有跟麦冬说起过关于她给卓语冰当绘画模特的事。
那么，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跟麦冬讲关于这事吗？琥珀问自己。
不会。
很认真地想了想之后，琥珀答。
为什么？琥珀再次问自己。
再一次很认真地想过之后，琥珀答，“不知道。”
即便是仅仅需要面对自己回答自己，琥珀发现，她的答案也是这么的确定（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在给卓语冰做绘画模特）和无解（为什么不会给任何人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琥珀自己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这事与忠诚与否无关，与坦白与否无关，它只关乎灵魂的某处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那么，是什么样的灵魂与内心让她不愿意去跟曾是自己的爱人的那个人坦诚相告呢？
琥珀回答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有一丝委屈，她没有做错什么吧？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