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个多月之后的某一天，在公司上班的卓语冰收到一张来自南方一个城市的明信片——从邮戳上知道。

明信片的背面，清丽的笔迹写着几行简短的文字：

“有人说，这样的阴天，只需要一支炭笔。

也有人说，这样的天空是有一万只乌鸦麇集。

一卷瘦长的风，从何处而来？

跋涉千里，

扬起的惆怅，

漫无边际。”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就这样简单的几行字。

明信片的正面是一张黑白摄影作品。看不出地点。只看到与背后文字相呼应的景致和意境。

看到这张明信片，卓语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琥珀寄的。虽然这并不是寄自琥珀家乡的城市。

她再次仔细地看了明信片的画面，仔细读了这几行简单的文字，心里在说，这丫头，不仅字写得漂亮，连文笔都很不错呢。

她拿出手机，给琥珀发短信，“明信片收到。谢谢。祝一切安好。”

琥珀收到卓语冰发来的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在南方一个城市的咖啡厅里。

这是她此行“游历”的第一个城市。她有一个大学同学在这里工作，建议她过来看看，玩玩。

只要有条件，琥珀几乎明天都会抽出两三个小时到咖啡厅里坐坐。去“工作”，上网，查资料，补充润色修改论文。

不期然地，收到了卓语冰发来的这条短信。琥珀一边看，一边盯着手机屏幕傻笑了很久。

卓语冰竟然一眼就“认出”就知道了是她。

这实在让琥珀既惊喜又意外。

她写明信片的时候故意既没有写称呼也没有落自己的名字。

卓语冰对她的笔迹并不熟悉。

她寄明信片的城市也不是她的家。

她本来以为卓语冰会很疑惑会猜测这个匿名的写信人究竟是谁。她的打算是她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给卓语冰寄一张这样的明信片，然后，等她回去之后再跟她揭开谜底。

看着卓语冰以非常吃惊的表情望着她的那情景是不是会很有趣？

琥珀没有想到这凭空而去的第一张明信片就被卓语冰认出。

她不知道语冰姐是怎么断定是她寄的，但是，这种准确无误的断定让琥珀傻乐了半天——看来，在语冰姐的眼中，她并不是一个面目个性都模糊的人，她竟然如此的“知道”她——琥珀忍不住有点小得意。

每到一个地方，琥珀真的都会给卓语冰寄一张明信片。

说起来，虽然她们这一代被人们称作“新新人类”，可是，琥珀骨子里却一直很喜欢写信寄信这种现在已被目为老土过时的通讯方式。

她觉得写信是一件很浪漫很古典的事。

她曾经读过一首诗，里面写到，“如果信笺/是蓝色而浅/那就有一只青鸟/从你楼上/飞来人间。”

那是一种多么美妙多么诗意的画面，是“青鸟殷勤为探看”的另一种表达吧。

可是，在科技如此发达昌盛的年代，以写信的方式去联系一个人会显得多么的多此一举和浪费资源。

所以，虽然她有这种“对信件的热爱”，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给她(他)写信的人了。

不要说她跟麦冬，随时都是通过手机通过网络即时联络沟通的，就是跟所有的家人和朋友，也都是用电话、短信、MSN或QQ以及电子邮件来保持联系。谁能忍受邮政信件的蜗牛速度？所以，在信笺上写信的技能在这样的年代基本已成了“屠龙技”，完全无用武之地了。

可是，奇怪的是，琥珀却觉得，这样的“技能”，这样“古老过时”的联络方式，用在跟卓语冰的联系上却“刚刚好”。

有人说，每个人都属于两个时代。

琥珀深以为然。

比如说，她就觉得，卓语冰虽然身处二十一世纪，而且，在这个时代她也是过得游刃有余的，可是，就她的本质而言，却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奇妙的是，卓语冰身上那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某些气质、做派和爱好，却并不过时。相反，倒有一种隽永的韵味在里面。就像那些经典的黑白片，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世纪了，可是，却又属于任何时代任何世纪，有种经久不衰的魅力。

这是卓语冰带给琥珀的很强烈的感受之一，也是让琥珀很着迷的气质之一。

寄明信片跟卓语冰保持联系的方式也是“刚刚好”。

要不，给她发短信，讲自己的所行所感？自己有时间有闲暇讲恐怕大忙人语冰姐还没闲暇没兴致听呢。

再说，自己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去烦扰她。

但是，一直一声不吭一点音信没有又让琥珀心有戚戚焉。

所以，寄一张小小的无关紧要的明信片，不疾不徐地送达到她的手中，算是“汇报行程”，也算是另一种的“平安书信”，既没有打扰到她，也是一种礼貌的致意，岂不是“刚刚好”，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琥珀真的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给卓语冰寄一张明信片。

琥珀选择的明信片都不是她所到的那个城市那个地方的糖水片式的风光明信片。每到一处，她都会去书店或者一些小书屋逛逛，看能不能选到一套她心仪的明信片。

她喜欢的是那种有个性有思想的摄影作品类型的明信片。但是，这些摄影作品不要太坐实于某地某处，而是，像一幅具有普遍意义的作品。不是照相式地反映，而是，那画面是要承载一定内容有一定内涵的。她觉得，只有这样的明信片才会是卓语冰可能会喜欢的，或者，可以入卓语冰的法眼的。

所以她在挑选明信片的时候，是苛刻而精心的。

琥珀自己也承认，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只要是跟卓语冰有关，她就会自然而然地加倍用心。并且，乐此不疲。

因为，骨子里她就是这么认定的，只要是面对卓语冰，一切用心都是值得的。

卓语冰已经收到来自琥珀的八张明信片了。

都盖有不同地方的邮戳。

这丫头，真是没有闲着，这半年多走了这么地方。卓语冰一边看着明信片一边想。

而且，她发现，琥珀寄来的明信片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都是很有意境的摄影作品。

这丫头，眼光真是不俗。

每一张明信片后面，琥珀为它配的文字也极好。

文字似乎与明信片的画面有某种关联，又像在说她一时的感触与心绪，或者，二者兼得，像是两种乐器合奏出一种旋律，又各有其妙。

这样文字与图像的兼美，让卓语冰知道，女孩是在很用心地做这件事。

这也让卓语冰对女孩再次刮目相看。

她不知道，像琥珀这个年纪的女孩还会有兴趣写信寄明信片。她也不知道，琥珀竟然有这么好的文笔，能写出这么好的文字。

她把女孩的寄来的明信片专门找了一个信封收起来。

虽然，卓语冰其实从来都没有保留信件贺卡之类的习惯。

但是，这些明信片是值得收藏的。

“收藏”这个词，让卓语冰觉得挺新鲜的。

她又想起女孩给她的感觉，跟这个女孩子的交往，一直以来似乎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不禁在想，不知为什么，跟女孩相识相交的这八年，在回想起来的时候，都给人一种“流水暖阳”的感觉，这在卓语冰实在也是很新鲜很稀有的感觉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