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卓语冰跟琥珀约新的一次见面时间的时候，琥珀提出可不可以暂停画画，她说她想请卓语冰喝下午茶。

“好啊”，卓语冰回答。

琥珀想要见见卓语冰，不，不是绘画时间的那种见面，而是，像朋友约会那种见面。

因为，她将要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

毕业论文早就顺利开题，她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可以说已准备得相当充分了，在毕业的同时拿到学位没有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她毕业后的去向，虽然这也几乎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她的初步意向当然还是留在这个城市。因为，麦冬就在这里工作。

想到这里琥珀自己笑笑，她实在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人，爱的人在哪里她就会在哪里。

再说，再说，这里还有卓语冰。

从理智的角度来说，卓语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她在这个城市落脚的根本原因，但是，任何时候，卓语冰的存在与跟她建立起的某种联系，的确毋庸置疑的是琥珀觉得这个城市让她产生亲切感留恋感的重要因素之一。

这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愫。

连琥珀自己都是捋不清道不明的。

虽然初步决定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高校找一份工作，可是，她在毕业前还是想到处走走看看。

所以她约了卓语冰出来坐坐。

周六午后，琥珀先到的那个下午茶吧。

这么些年来，她和卓语冰的见面时间都非常固定，几乎都在双休日的某一个下午。

因为当妈妈的女人似乎只有这个时候能为自己抽出一点空档。

琥珀在被各种盆栽装点得绿意葱茏幽雅舒适的敞亮露台选了一个位置坐下，等待卓语冰。

这是一个隐身于市区的环境幽静的休闲场所，下午茶是自助餐的形式。有各种甜点。咖啡和茶也品种不少。

琥珀是在一次一位师兄请客时知道这个地方的。她很喜欢。想着这倒是朋友聚会地的不错选择，某一天她可以跟谁到这里来坐坐。

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跟麦冬来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个地方不太适合关系明确的人，琥珀所谓的关系明确是指情侣或者朋友那种。

关系相当确定的情侣或朋友适合到喧嚣的人气很旺的地方约会，情侣有“秀恩爱”的性质在里面，而朋友，则可以在那里“看热闹”。

再说，这里相对昂贵的消费对情侣对朋友而言既不划算也没有多大价值。

这个隐蔽的处所倒比较适合那些关系不确定或者比较暧昧的人。

“关系不确定”、“暧昧”，琥珀想到这里兀自笑起来。

这倒是真的。

她常常，无法准确地定位她和卓语冰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跟卓语冰之间这种比朋友多一点、比情人少一点，然而转眼似乎又可以成为陌路的关系是一种悬浮的不真实的关系。

如果没有绘画，那么，联系她们的将是什么？

或者，根本就断了联系？

想到这里的时候，琥珀隐隐的就会有一丝心慌和不安。

所以，她想在阁楼之外、在“外面的世界”、在人群中跟她见见面。

她已经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记得自从几年前卓语冰带她到了阁楼，后来卓语冰慢慢就喜欢并且专注于画人像，于是几年来她们都是在阁楼里见面的。

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固定的模式，固定的氛围，让琥珀渐渐地有种不真实感了。

她不知道离开了那个固定的场景，她们之间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不习惯。

但是，任何一种现实中的关系与情感都应该在阳光空气和水这样的“现实世界”中接受检验吧？

琥珀觉得，她们在阁楼里呆得太久了。

琥珀想要接接地气。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玩。

不过，她真是这样想的。

琥珀没有等多久，卓语冰就到了。她一向非常守时。

她看着人群中的她。她穿着裁剪合体质地精良的素色套装，很好地衬出她一直保持得极好的身材。印象中她好像从没有穿过颜色鲜艳明亮的服装，这一点倒真不像喜欢标新立异的画家。可是，素雅的装扮实在很适合她。琥珀发现，任何时候，卓语冰的形象都会令她眼前一亮，让她产生一种赏心悦目的愉快的感觉。从她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也许就是这种感觉，让琥珀从第一眼见到她直到今天，都依然缱绻眷恋。

她看见她跟服务生说了几句什么。

她看见她顺着服务生的手势向她这边转过头来，她也看见了她。

她看见她面带笑容地向她走过来。

琥珀出神地看着这些情景。

看上去，卓语冰像任何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联的陌生人，一个人群中完全独立的个体，可是，琥珀却忽然再清晰不过地感觉到，她和她，绝对不是没有关联的，她和她，就像是大地上各自生长的两棵树，可是，泥土之中，她们的根茎是交缠在一起的。

这是一种多么奇异的感觉，连琥珀自己都这么感慨。

然而，这种感觉又让琥珀觉得无比的心安和舒服。

“冰姐，这边”，她站起身向她招手致意。

“让你久等了？”卓语冰一边姿态优雅地落座一边笑着问。

“我也刚到一会儿”，琥珀笑着答，然后问，“喝点什么？”

琥珀熟稔地跟卓语冰介绍这里的饮品。

“喝茶就好”，卓语冰答。

琥珀向服务生要了红茶，然后自己到餐台去取甜品，回来后像个孩子似的兴致勃勃地跟卓语冰推荐这样那样的甜点，“尝尝吧，味道都挺不错的。”

盛情难却，卓语冰只得勉强地都尝了一小点。

“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点心零食之类的。”当琥珀还要向她推荐什么的时候，卓语冰终于招架不住地说，“要不这样，我看着你吃，就等于我也品尝了这美味了？”

“唉，难怪你怎么也长不胖。”琥珀叹道。

“你也不胖啊”，卓语冰说。

“那是因为我努力让自己克制”，琥珀有点悻悻地说，“胖了多难看啊，人一胖，就显得庸俗。”

卓语冰笑。“这话真新鲜。不过，以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倒是从来都认为，‘只有胖孩子，才是乖孩子’。”

听卓语冰这么说，琥珀也笑了起来。

“嗯，那我要致力于当一名‘乖孩子’。”说着，琥珀又美滋滋地品尝了一块芝士甜品。吃完之后，她把话题转入正题。

“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去走走。”。

“哦？”卓语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

“也可以算是毕业前的社会实践吧。”

“有目的地吗？”

“有几个同学推荐了几个地方几个学校去看看，还有哥哥也让我回家乡的大学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哦。”卓语冰答。

听不出丝毫的语气。

琥珀对此早已习惯了，她继续讲着关于毕业，关于择业。

她没有讲她初步的去留意向。

她不想对卓语冰讲还没有真正确定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中，她不想让卓语冰感到她的去留会受她的意见的影响。

虽然，内心里琥珀其实很想看看如果她说自己会离开或者将留下时卓语冰的反应。

这也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因为琥珀知道，她的这个念头根本就是徒劳。

卓语冰不会有任何的反应的。

但是，有一种近似于无的细微感受却丝丝缕缕地从卓语冰的身上传递出来，那就是，真诚的关切。

这种感觉让琥珀觉得非常贴心。

她知道，无论表面上是怎么样的，本质里语冰姐是牵挂和关注她的。

对琥珀而言，这已足够。

所以整个过程，几乎都是琥珀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讲着，而卓语冰一直是，安静地温和地听着琥珀的絮絮叨叨。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自己的事基本讲完了，琥珀停下来，看着卓语冰。

卓语冰的面容安详宁静。

凝视数秒，琥珀忽然有一阵恍惚。

她有点不确信自己认识这个女人真的已经有八年多了。

岁月似乎早已在她的脸上停止了脚步。

她看上去一直都是她初初认识她的模样。优雅的美丽的安静的冷淡的。

倒是自己，一定已经老了吧。

是不是冷静冷淡甚至冷漠的人比较经老？琥珀忽然想起了神雕里的小龙女和寒冰床。

看来，以后的驻颜美容之术要增加一例，那就是，冷漠与冰寒，祝你拥有不老的容颜。

想到这里，琥珀自顾自地俏皮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