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天，咱们试试屏风怎样？”女孩的口吻有明显的挑逗和促狭。

卓语冰看着女孩的这些小把戏，像一个慈爱的母亲看孩子的顽皮，只觉得稚气得可爱。

“好”，她很配合地回答。然后看着女孩欣欣然地向屏风走去。

其实，对于她来说，本来画什么题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画”这个行为本身。

但是，随着时光的推移，连卓语冰自己都渐渐发现和感觉到，这个自己闯进了她的画里来的女孩，在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她的绘画这件事和这个行为本身。

首先是绘画题材的改变，她从以前的倾心于风景到现在的沉迷于人像。

有了这个年轻活泼美丽生命的参与，画画这件事似乎也从以前的释放、化解生活和情绪上的某种焦虑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某种愉悦温馨的体验。

这个女孩起到的作用实在不可小觑。

而显然，女孩还在进一步地改变和“改造”她的“绘画”。

这段时间以来，女孩的热点一直停留在人体画上。

卓语冰不知道女孩的这股热忱从何而来又会止于何时，她只是有时候会暗暗地想，女孩的这个图好玩的孩子气的举动倒像是在故意考验和测试她的定力。

表面上看她一定是考过关了的吧？长久以来，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事，她都可以做到若无其事波澜不惊。

她都可以显得无动于衷。

然而，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内心里的暗流涌动，那股被掀起的浪潮有时还会异常的汹涌——这甚至让卓语冰自己也感到意外。她早就认为，她的心已是深若古滩静如止水了，这样的涌动让她多少有些意外和猝不及防。

然而，平心而论，这种反应又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这一切，似乎与年岁道行无关，与阅历修炼无关，这是人在面对那种有如鸿蒙初开时最天真无邪最纯朴圣洁的美丽时最自然的反应吧？只不过，这种美丽是化形于眼前这个女孩的胴体。

每一次面对这天真赤裸的胴体，卓语冰都会有短时的战栗和窒息，哪怕，她面对的只是美神的背影。

所以，每一次落笔之前，卓语冰总会有一段时间在微微出神，她的目光在这胴体上游走，缓缓游走，像在稳定心神、在适应另一种空气密度，又像是在思索和体会、在打底稿构图，还像是在跟美交流在聆听它无声的述说，同时，你还可以说，那是在感知、在抚摸。

总之，动笔之前，都会有一阵静默的时光。卓语冰称之为对美的无声的膜拜和静心的交流。

出神良久，直到她感觉自己的心、神、意都与眼前的这美丽绝伦的胴体合而为一，她才开始动笔。

动笔之时，她已气定神闲，成竹在胸，仿佛缪斯就在一旁，必要时甚至会轻轻握着她的执笔之手，助她一臂之力。

卓语冰得承认，她很享受这个与美相互交融再创美好的过程。

是的，无论女孩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喜欢人体画，就卓语冰自己而言，她也是很喜欢画女孩的人体的。

琥珀感到，在这个画人体画的过程中，有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她是在卓语冰几次绘画之后才慢慢感觉到的。

她发现，每一次画人体画前，在她摆好姿势之后，都有很长一段安宁的沉静的时光。

她能感觉到，这个时候，卓语冰的目光是停留在她的身体上的，可是，听不到炭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听不到一点点声音。

整个房间静得出奇。

似乎只有她们轻微的呼吸在振动空气。

她知道她在看她。

凝视。

无声的凝视。

专注的凝视。

然而琥珀却分明感受到这凝视似一种抚摸。

眼睛的抚摸。

她的目光一定是在她的身体上游走的，有温度，有热量，甚至，还有力度——琥珀惊异于为什么此刻自己的肌肤竟会如此的敏感。

这算不算爱抚之一种？

眼神的爱抚？

想到这里，琥珀的脸庞又开始微微发热。

她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坏女孩。

可是，她又抑制不住自己去这样想。

难道，她的肌肤在渴望着什么？

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接受过亲密的爱抚？

仔细想想，也没有多久啊，不过三个月而已。

因为麦冬出去学习去了。

麦冬在博士毕业后进了一家科研所。运气很好，刚到科研所不久就获得一个公派出国学习的机会。

是去德国。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时间为一年。

她在几个月前离开。

那时她们同丨居丨已经有近两年。

突然的离别让她们两人都有点不适应。

在国际长途中在MSN上在手机短信里述说着殷殷的思念。

一年，一下子显得那么的漫长。

临别前琥珀跟麦冬约法三章。

“你不许不想我，每天想我的时间不得低于20个小时。”

“我会24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念你。”

“不许去看其他的美女。”

“怎么会，我的眼中只有你。”

“不许跟其他的女孩子搭讪，我可是有特异功能的，你做了什么都逃不出我的法眼。”

“小的不敢，早就被琥珀大小姐收于麾下，若敢有二心，天打五雷轰……”话还没说完就被琥珀堵住了嘴，“傻子，我没让你发毒誓。你只要你的心中有我，我不需要你发什么誓。”

“我的心中只有你。”

恋爱中的人永远有说不完的傻话吧。

琥珀的思绪不禁飘向遥远的欧洲，她不知道麦冬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也像她想念她一般的想念自己……

“我其实没有你画的那么好看。”在看卓语冰为她画的第六幅人体素描的时候，琥珀一边仔细地“读”这幅画一边说。

“那是因为一切美丽与美好，都是不自知的”，卓语冰笑着答，“就像，一朵花儿，从来不会‘知道’自己的美。”

“那你说说看，我这朵‘花儿’究竟是什么地方美？”琥珀打趣地问到。

“啊？不会吧？”卓语冰也故意做出惊讶的夸张的表情，“如果一个画画的人通过作品都不能表达她想要表达的，还得用语言去阐述去解释，是不是很悲催很失败啊？我真是失败啊，实在可以去向隅而泣了。”说着卓语冰真的做了一个要趋向墙壁的动作。

看卓语冰这么有趣，琥珀笑出声来，拉住了她，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卓语冰也笑了，回转身来，她看着琥珀，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琥珀耳垂到下巴的弧线，笑笑，没有再说话。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幅刚刚完成的画。

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今天心情很好，因为这幅画她自己非常满意，所以，她在跟女孩逗着玩儿呢。

今天画的是女孩侧身坐着的人体。

今天的姿势是琥珀自己摆出的。卓语冰只这样提示她，你微微低下头，想自己的心事，就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琥珀会意，就摆出了这个相当经典精当的POSE。

挺直的后背与自然垂下弯曲的手臂构成一个和谐的立面，而小巧突起向上挺立的丨乳丨房与微微颌首低垂的面部侧影线条相互呼应映衬，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温婉妩媚。

琥珀倚坐在窗前的已经放平靠背成一张平整小床的沙发上，窗外明亮的光线从薄纱的窗帘透进来，经薄纱过滤的光线投射在琥珀丝绸一般光洁柔滑的肌肤上，那柔和的光线营造出一种安详、典雅、静穆的氛围，把女孩的身体烘托得益发圆润细腻、娇好柔美。

卓语冰被这画面震住，竟失神良久。

清纯与圣洁。

是卓语冰此时此刻对眼前这幅惊人美丽画面的唯一感受。

长久地凝视。

寂静地感受。

感受这种清纯与圣洁。

感受女孩带给她的关于生命的全新体验。

常常常常，卓语冰都能从女孩那裸裎的胴体强烈地感受到女孩身上那股极为动人的清纯清澈的气质。

令她深深着迷。

那是一股有如林间山泉般清澈透明纤尘不染的气质。

卓语冰觉得，这个女孩，于她而言，也似一泓清澈的山泉。

这山泉活泼灵动、轻快明净地从她的领地奔流而过，让她感觉自己干涸已久的心田有了一丝润泽。

而这一泓山泉又如丰沛甘美的生命之泉，令她觉得自己那个冰封已久的内心世界在这涓涓汩汩、不绝如缕的冲刷中，竟有了一丝丝松动和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