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
琥珀硕士已毕业。考博时她换了一个学校，换了一个专业。
她没有考虑换一个城市读博，因为麦冬在这个城市。
还有，琥珀自己也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卓语冰是不是也是这个城市对她隐隐的牵系之一？
是什么时候卓语冰给她画了第一幅人体画？
琥珀有点记不起来了。好像那时她跟麦冬相恋已一年多。
有一天，她和麦冬和岩岩一起重温了电影《泰坦尼克号》。
在看到杰克为露丝画画的时候，她脑子里忽然涌出一个念头，如果，卓语冰画她，会画成什么样子？有没有杰克画得好？
带着这个强烈的想要知道答案的好奇，她在之后跟卓语冰见面时提出了这个要求。
她请卓语冰给她画一幅“就像《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给露丝画的”那样的画。
“哦？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卓语冰问。
“你没有看过《泰坦尼克号》？”
“没有。”
“你竟然没有看过《泰坦尼克号》？”
琥珀以一种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卓语冰。
《泰坦尼克号》在琥珀心中是绝对的经典。而卓语冰竟然没有看过这样的经典之作。她简直不敢相信。
“没看过这部电影对你说的想画的这幅画有什么影响吗？”卓语冰温和地问。
琥珀耸耸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转念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她得稍微费下神给她描述那是一幅怎么样的画。
“你真的不介意？”听完琥珀的描述，卓语冰问。
“介意什么？”琥珀反问。
“当然是介意人体画。”
“这有什么？”琥珀大方地说，“我们在学校，沐浴之类的事情是在公共浴室完成的，谁会没被别的女生看过？”说到这里，琥珀“嘿嘿”一笑，又补充道，“当然，大多数同学都是近视眼，在一片雾气蒙蒙中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说到这里琥珀自己先笑起来。
卓语冰听了，也不禁莞尔。
“好吧，那我们就试试？”她笑着点头。
“我们先把沙发往窗边搬一点？”卓语冰一边说一边和琥珀一起把长沙发向窗边挪动。
这样她可以完全借助窗外的自然光线。
把那层薄纱的窗帘拉上，室内的光线柔和起来。
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站在沙发边，琥珀背过身去开始除去外衣。
夏天单薄的衣衫脱掉其实非常方便快捷，只是在彻底脱去全部衣服的那一刹那，她在想，说起来容易，可是真要在人前把衣服脱光还真是一个问题。
真的需要勇气。
琥珀给自己鼓气，果断克服心理障碍。
轻轻呼一口气，转过身，她上下嘴唇紧抿着羞涩地朝卓语冰笑笑，然后迅速低下头去。
卓语冰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眼里似乎有温婉的赞叹。
琥珀躺在沙发上，自己摆好了POSE。
卓语冰已经准备好了画夹画笔，在她的对面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走近她，帮她调整姿势，而是用话语和手势示意琥珀如何调整头和手的位置。
看来，她们双方都得适应一下这个“新”画法。
而琥珀，也没有像电影里的露丝那样大方地直视画画的人，她的头是侧向一旁的，目光也落在别处。只在卓语冰从她的身上把目光移开的时候她才去偷偷地看看她。
这样也许对她们俩来说都感觉好一点。
至少琥珀是这样想的。
她不知道卓语冰是否介意一个女人在她面前全裸。
她看不出她的态度和感受。
虽然琥珀自己是完全不介意的。不介意全裸于她的画者面前。
尽管，她能感到自己咚咚咚差点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也能感到自己的脸一阵又一阵的灼热。
卓语冰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从容。
她的这份镇静让室内刚才似乎被搅动略微有点局促不安的空气慢慢静了下来。
卓语冰就有这个本事。
卓语冰一贯的沉稳安静专注让这件事显得非常的自然和纯净。
那天的“人体画”画得出奇的顺利。
那是一张很成功的素描。
“虽然没有‘海洋之心’，可是，真是相当棒！”被告知画完后琥珀立即穿好衣裳来到卓语冰跟前，看了画作后她由衷地赞道。
卓语冰笑笑，问，“‘海洋之心’是什么？”
“呵呵，没什么，是电影中的道具，一颗钻石。”琥珀解释，说完她又带着几分迟疑和羞涩问，“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她从来没有向卓语冰求过画。
她觉得这是一个模特该有的素质。不能向画者求画。
否则，显得当模特动机不纯似的。
“当然”，卓语冰爽快地答道。
“那，帮我签上名好吗？”琥珀马上说。
“好呵”，卓语冰在画的右下角题了“Z.Y.B.”三个字母缩写。
“等你哪天出名儿了，我也算有真迹一幅。”琥珀半开玩笑地说。
卓语冰也笑了，没有说话。
“你真的没有看过《泰坦尼克号》？”琥珀接过有卓语冰签名的画，还是有点不相信地问。
“真的没看过。”卓语冰笑笑，答。
看着琥珀一副不能理解不可思议并连连摇头的表情，卓语冰不禁好奇地问，“怎么了？”
“代沟，绝对有代沟。”琥珀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而且，我敢说，还不止一代。”
卓语冰被她逗乐了，笑着问，“没有看《泰坦尼克号》，有什么损失？”
她没有去跟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说关于“泰坦尼克号”，她看的是那部《冰海沉船》。黑白片时代的经典。她对电影中呈现的面对巨大灾难面对死亡时那千姿百态的人心人性记忆深刻。所以，当卡梅隆的大片上映时，她根本没有动过去看看的念头。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追逐潮流的人。
“损失大了”，琥珀急切地阐述，“没看这电影，你就错过了去认识一种一见钟情并生死相许的永恒爱情的机会！”琥珀简直想要捶胸顿足地替她遗憾。
卓语冰还是笑笑，问，“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爱情？”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琥珀反问。
“因为你看的电影里有？”卓语冰继续笑着问她，语带调侃。
琥珀简直要觉得这个女人又古板又愚顽不化了。
“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爱情？”琥珀像是忽然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一般，惊奇地发问。她等着卓语冰的回答。如果她的回答竟然会是否定的，那么她要追问她跟他结婚的那个男人不是基于爱情又是什么？
琥珀急切地等待着这个女人答案。
“傻孩子，瞧你急得，脸都涨红了。我有说过我不相信你说的爱情吗？我相信传说中的一切。”说完，卓语冰轻轻抚摸一下琥珀红红的脸蛋，像所有安抚孩子的母亲一样。
琥珀只觉一腔热血被这化骨绵掌轻轻一抹，顿时便化为乌有。
这个女人，根本当她是孩子，一副不跟孩子谈少儿不宜话题的样子，琥珀几乎要气急败坏。可是，一转念，就放弃了生气，跟一个“老年人”，犯得着吗？哼哼！她自我安慰自我解嘲地想。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虽然没有‘海洋之心’，可是，真是相当棒。”
女孩这样评价那张画。
这是她第一次给她画人体，也是她第一次画人体。
在女孩除去所有衣裳转过身来的那一刹那，卓语冰感到自己的心脏瞬时漏拍。
女孩带给她一阵窒息感。
伴着轻微的眩晕。
这是面对极致的美的窒息与眩晕。
她不知道自己是依靠年岁、阅历还是一贯波澜不惊的性情控制了局面。
控制了那种忽然被点燃被唤醒的心动。
以及很久未曾感受过的蛰伏于灵魂深处的某种颤栗与渴望。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走近她身边为她调整姿态。
她只是以手和言语示意她该怎么做。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尊高贵夺目又脆弱易碎的玉器。
她避嫌似的不敢靠近。
就这样的保持距离，也让她的呼吸并不能流畅如常。
卓语冰还发现，自己握笔的手竟然都有点抖。
还好女孩看不见。
还好，在画的过程中她终于调匀了呼吸，迅速沉浸到捕捉和定格这令人窒息的美的创作中去。
心无旁骛。
完成之后，卓语冰深深松一口气。
琥珀很喜欢这幅画。
她自己也算满意。
那么年轻、光洁、充满弹性的身体，发出玉一样的光泽，照亮了她的眼睛。
这光泽，也无端的，让卓语冰觉得温润地照进了她晦涩黯淡的内心世界，令她心动如水。
这个女孩，从来不知道她自己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