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麦冬真的是认认真真诚心诚意地“重新开始”。
一板一眼的自我介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个人家史家世汇报，频繁的约会，鞍前马后的殷勤效劳，她郑重其事地展开了对琥珀的追求。
而琥珀，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再次接受这个人。
这对琥珀而言，实在是很难“与外人道”的心路历程。
虽然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讨论评论过YYQ这样的事，可是，在表面开放新潮的琥珀骨子里传统又保守的观念里，她是不能接受YYQ的。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她自己竟然会去亲自尝试。
内心里，她可以找一万个理由为自己那个晚上的行为做解释——
——那是她的生日，她想放纵自己一回，就一回；不是人们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她在青春年少时放纵自己一次，就一次，总是可以的吧？
——她只允许自己这样做一次，做过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就再也不会去尝试了。就像所有好奇的小孩都有过从爸妈没上锁的抽屉偷一点零花钱的冒险经历，没被发现，或者好心的父母发现了也不去揭穿，可是，于孩子而言，险也冒了，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没有兴趣再去尝试了。
——还有，也许这在她的潜意识里是最重要的，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因为身体的抗拒抵触而失败的网恋，这让她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怀疑，她的身体会喜欢会接纳另一个人吗？尤其是跟另一个女人的肌肤之亲。她很怀疑。她想尝试……
就在这个时候，麦冬出现了。
如果麦冬就在那个夜晚出现一次，昙花一现，助琥珀完成“渴望堕落”“轻狂一把”“飞蛾试火”的举动（琥珀几乎想把那个夜晚的行为看作她青春期的一次行为艺术了），也就罢了。
那一夜，那一页，从此翻过，清晨醒来，她琥珀又是一个脱胎换骨的新人，也就罢了。
可是，世间事好像就是喜欢这样阴差阳错地捉弄人。
可是，这个麦冬偏不肯“罢了”。
她偏是执着地要跟她“重新开始”。
琥珀对她很无语。
琥珀对自己也很无语。
她花了很长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来重新认识麦冬。
因为这件事情里面暗含着一种琥珀不习惯也不喜欢的“混乱”。
混乱的开头。混乱的方式。混乱的顺序。混乱的结构。
她不喜欢混乱，尤其在情感这件事中。
她一直认为，跟“玩”的人不能讲“认真”，而跟“认真”的人，不要轻易“闹着玩”。
可是，现在，她们偏偏把顺序搅乱。
这让琥珀花好长时间才从那种让她不知所措的“混乱”中调整到了某种次序感、某种正途——恋爱的正途。
重新开始。
相识。相知。相恋。
她在半年多以后才算跟麦冬确定了恋爱关系。
她也是，在半年多之后，才跟麦冬再次有了身体的亲密接触。从接吻开始。
这也是很长时间以来琥珀的心结之一。
她一定要自己捋清楚身体的欲望和精神的渴望两者的关系。
她不想让自己被一种身体的本能驱使控制，她不想成为身体的奴隶。
再次跟麦冬亲热，让她暗自庆幸自己之前决定的正确。
因为，事实证明，再次证明，她是真的喜欢麦冬的身体。
她的身体喜欢她的。
虽然在她们的第一个晚上之后她一再回避故意忘记，可事实上，她一直清晰地记得那晚跟麦冬做爱的感觉。
感觉真的很好。
她迷失在那种水乳交融中。
她发现，原来，跟一个女子做爱，是这么好的一件事。
可那晚之后她一直坚决地要求自己忘记这种感觉。
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她要的是，这种她喜欢的身体的好感觉不仅仅是跟一个女子做爱，而一定要是，跟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女子。
就像此时此刻。她和麦冬。
在麦冬温存又有力的爱中琥珀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身体与精神一起，同时陷入了爱情。
她的回应充满了激情。
终于获得了琥珀的芳心，麦冬这才敢在岩岩面前大倒苦水，“简直就像‘先结婚后恋爱’那般的艰苦卓绝……”
话还没说完，就被琥珀追着一阵猛打。
麦冬再不敢吱声。
听得云里雾里的岩岩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追问麦冬。
麦冬只得说，“我们的琥珀大小姐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这码事，她在‘一见’我之后，又经历了漫长的考察期才肯‘钟情’。”
“哦？原来这样啊。”岩岩做恍然状，说，“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那天可是我带琥珀去的那个地方，好歹我也算是给你们牵红线的月老吧？还有，我后来还跟咱家琥珀特意说了，那酒吧里出入的，基本是高素质女子，坏人不多，好人不少，我是特特地把她带到那里去遭遇艳遇的……”
“那，真得好好谢谢岩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请岩红娘受小生一拜”，说着麦冬真的打躬作揖地拜起来，把琥珀和岩岩逗得前仰后合地笑。
在这半年里，琥珀跟卓语冰的约会依然如故。
不同的是，她们见面的频率增加了一些，每个月基本会见两次。
这起初是缘于琥珀的歉意。
那一次卓语冰约她到阁楼本来是想新画一幅人像画，可是，因为她刚失恋，心情不佳，所以没有画成。
后来又是她的生日，“耽搁”了一次时间。
为了做些弥补，琥珀主动跟卓语冰提出，如果她愿意，她们可以增加一些画画的时间。
“要不这样，我提前一周把下周估计有空的双休日的时间发给你，你看你哪个时间有空？我们就增加一次画画的时间？”琥珀再次跟卓语冰在阁楼见面的时候这样说。
卓语冰笑笑，点点头，算是同意。
卓语冰那时对画人像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致，琥珀这样的提议实在是很合她的心意。
于是她们约会的时间从以前的非常固定，到了现在的比较灵活。
一个月中，总会抽出两个半天，其实，也就是一个月中抽出四五个小时。
因为恋爱中的琥珀，双休日基本都是跟麦冬在一起。
所以，她一般在跟卓语冰两三个小时的“绘画时间”后，就又匆匆离开去跟麦冬约会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跟麦冬说起当卓语冰的绘画模特儿这件事。
跟麦冬确定关系之前她认为没必要讲。
而之后，她又懒得去讲那个漫长的来龙去脉。
所以，双休日去当模特儿的时间她跟麦冬说的是给一个亲戚的孩子当家教。
琥珀知道，这“不讲”，甚至“撒谎”，绝对是不对的。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骨子里，她不想去讲这件事。
这个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的经历和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成了属于琥珀的一个秘密。
她本是一个藏不住任何秘密的人，可是，在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的近六年之后，缄默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个习惯。
让她继续下意识地守口如瓶。
卓语冰绘画的兴致从风景画转向了人像画。
这几个月来，她和琥珀基本都是约在阁楼。
她总结自己几次画人像画的得失，决定回到起点，从最初的步骤开始，从素描开始。
有琥珀这个模特，让她可以细致地、一幅一幅地描画，五官、面部、头像特写，各个侧面，多种体姿……几个月下来，卓语冰对画人像终于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得心应手，她很享受这种成就感，也很感激琥珀让她可以在不长的时间里就摸索出了一套有效的人像画的技巧。
更何况，她画的，是如此一个青春美丽的女孩。
琥珀从失恋的沮丧中走出来似乎没有花太多的时间。这是特别让卓语冰欣慰的。
年轻人的复原能力自然是相当的强。
现在她面对的，又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年轻生命。
最美丽的生命。
生命中最美丽的年华。
有时候卓语冰会想，画这个女孩的过程，也是她与真实又美好的生命遭遇的过程。
一个真切感受和触摸生命之美的过程。
这个过程，让她感觉似有一缕清澈活泼的山泉从她向来孤寂冰冷的心田淌过，带来一丝丝柔软的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