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闻到她不喜欢或者令她不愉快的气味时,她的情绪也很容易受到影响,甚至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一种反胃的不适。
而令琥珀无法预料的,雪琪的身上就自带有这样一种气味。
可是,她怎么能够在“恋人”面前表现出这种不适与轻微的恶心?
她尽可能正常地微笑、正常地交谈,正常地表达喜悦和欢欣,但她的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跟雪琪拉开距离,她的脑子在不断地问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方面拼命地克制自己想要跟雪琪保持足够远距离的身体本能,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努力让自己离雪琪近一点再近一点,以不让雪琪发现她的冷淡和疏远。
很显然,琥珀做得并不成功。
尤其是那天晚上。
她对雪琪说,室友外出旅游不会回来,她安排雪琪睡自己的床而她睡到了对面室友的床上,“这样我们不用挤在一张小床上,你长途劳顿也可以休息得好一点。”她显得很体贴周到地说。
虽然雪琪感到有点意外,可她还是顺从了琥珀的安排。
在熄了灯的寝室的黑暗中她们开始卧谈。
你言我语中,相谈甚欢,琥珀终于又找回了一点她们在MSN上聊天时的那种默契和愉悦。
她正在对自己说,要慢慢去适应慢慢去接受这个某些地方让她的嗅觉和身体产生“抵触”的恋人,也许,时间长一点,她会“久而不闻其味”。琥珀在不断地说服着自己。
而这个时候,聊得很开心愉快的雪琪忽然起身,从自己的铺位上来到了琥珀的床边,对琥珀说,“我觉得有点冷,我们一起睡吧,可以多一点热量”,说着就拉开了琥珀的帐子。
“别……还是别……”琥珀一下子就起身跳出来,说,“我给你找一床被子盖上……”
琥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说着她起身给雪琪找被子。
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雪琪又被琥珀带到自己床铺上躺下。
琥珀为她加盖了一床被子。
那天晚上,她们没有再聊天再说话。
黑暗中的沉默令人无比压抑。
而琥珀也没有勇气去打破沉默。
她想过找一点借口,可终究放弃了。
都是女孩,在雪琪面前甚至连女孩子最好用的借口都失效。
她的冷淡太明显了吧?
雪琪在第三天就找了一个借口提前离去。
“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回去之后依然觉得蒙在鼓中不明就里的雪琪在MSN上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琥珀不敢在雪琪在线的时候登陆现身,她直到确定雪琪下线之后才回复:“是我不好,对不起……”
琥珀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说出真正的原因。
她觉得这个所谓的原因所谓的真相一定会深深伤害到雪琪。
可是,她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事给琥珀很大的打击。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场持续两年多的恋爱竟会终结于一种气味。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肌肤之亲跟精神契合是两回事。
完完全全的两回事。
她原以为,志趣相投情意相投又接受对方的相貌和声音,根本就没有问题了呀,谁知……
谁知那个心意那么相通的人到了眼前,她却只想距她三尺之外。
一瞬间就把她们之前建立的所有默契与亲密轰然推翻。
她不能,她是真的不能接受跟她近距离相处,更何谈肌肤之亲。
她甚至不愿意与她手挽手或者手牵手。
更悲摧的是,琥珀根本控制和改变不了自己对雪琪这种身体上的抵触与排斥。
她的这一场网恋,就这样终结。
琥珀沮丧万分。
那个礼拜六午后在阁楼里见到琥珀时,卓语冰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女孩的变化。
情绪不佳。精神不振。无精打采。
除了失恋或者跟恋人闹别扭,似乎不会有其他的事能够让这个年轻开朗的女孩这样萎靡颓唐。
把琥珀迎进屋,她去给琥珀沏茶。
琥珀进门,然后径直走向窗边,站在窗边,眼光木然地望着窗外。
蓝天下一群白鸽飞过,今天天气真好。
可是,晴朗的天空是属于别人的,甚至,也是属于这一群飞翔的鸽子的,总之,不是她琥珀的。
琥珀黯然地想。
这是一个很好的艳阳天,本来应该很适合户外写生。可是卓语冰说,她还想再试试画人像,所以约了琥珀到阁楼。
上次见面时还是“恋爱中的美丽女孩”,而今天的自己,已然成了落魄的失恋者。
“失恋”这个词在琥珀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给琥珀某种刺痛。
她愣愣地站在窗边,眼神迷茫,心绪黯淡。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卓语冰向她走近,关切地询问。
她木讷地转过头去看着卓语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摇摇头。
她并不打算跟任何人讲自己的这场“遭遇”。
“是不是觉得有点累?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一靠。”卓语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琥珀听完她说的这句话,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她,好像是在慢慢反应慢慢理解她说的是什么。停顿了好一阵,琥珀真的走近她,像个孩子似的把头抵在卓语冰的肩头。
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个肩头可以靠一靠。
虽然她并不想倾诉,可是,她还是想要获得一丁点儿的安慰。
哪怕这安慰是来自完全跟此事不相干、也完全不了解个中缘由的人。
“要不要睡一小会儿?”卓语冰用手轻抚着琥珀的头,柔声说到,“我看你眼圈都有血丝,晚上熬夜了吧?”
琥珀乖乖地点头承认。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晚上失眠。困得不得了。可是,一躺在床上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脑海中全是关于这事的各种忧思各种纠结各种懊恼。
“那就在沙发上睡一小会儿怎么样?”卓语冰继续问。
琥珀想起什么,抬起头,问,“那,画怎么办?”
“傻孩子”,卓语冰笑着安慰她,“画画,有的是时间啊。你安安心心地睡一会儿,嗯?我在你身边看书陪着你,好吗?”
琥珀再次顺从地点点头,跟着卓语冰到了长沙发前。
倦意海潮一般地袭来,琥珀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看着琥珀孩子般的睡态,倒勾起卓语冰强烈的描画的兴致。
她放弃了看书,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写生本,坐在琥珀旁的椅子上,仔细地勾勒起来。
自从画了一幅人像画之后,卓语冰忽然对这个从未涉足的题材有了兴趣。
近段时间她一有空就会随手勾勒一些人像速写素描之类。她甚至开始留意和研究人体骨骼构造之类的绘画资料。
人像画对她而言是一个崭新的题材,因为有琥珀这个模特,她觉得自己可以认真尝试。
琥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卓语冰在画画。
她在画什么?画自己的睡态吗?
一想到这里,琥珀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她问卓语冰,“你在我睡着的样子吗?睡着的我是不是很丑啊?”
“说什么呢傻孩子?”卓语冰温和地反驳她,“来,你自己看看你睡着时的模样有多乖”,说着卓语冰把素描纸递给琥珀。
琥珀接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画面上的那个女孩。
还好,还不难看。她想。
“知道吗?所有的睡着的孩子都是天使。”卓语冰语气中透着股做母亲的不容置疑与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