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语冰一直认为，造物主造人，给了人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一张嘴，就是为了让人多听、多看，少说。

所以，她虽然不喜欢说话，可是，她几乎过耳不忘。

因为从年少时候就喜欢画画，所以她有很好的观察力，也可算是过目不忘吧。

在她复述女孩曾经跟她讲的话之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小女孩一下子就开心起来。

真的像小孩子一样。

心无城府，率真无邪。

在她脸上漾开的清纯的笑容，天真纯净。

让卓语冰的心里也不由地随之泛起一抹清澈的喜悦。

后来跟女孩的相处中，卓语冰很注意照顾女孩的感受，像是时时处处知道如何照顾体贴地对待一个小孩。

女孩从此更是乖巧顺服。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懂事了般。她对卓语冰关于画画的安排再也没有提过任何异议更不会有任何抱怨。

她在卓语冰画画的时候不再有丝毫小女生的娇气。

而且，作为一个绘画模特，她已经越来越娴熟了，几乎不需要卓语冰跟她讲该如何摆姿势，她完全知道该怎么样。

举手投足皆入画的感觉。

让卓语冰暗暗赞叹。

可是，有一件事一直让卓语冰难以释怀。

那就是，该如何表达对女孩自愿的无偿的给她当模特这事的感激。

她是不能欠别人的人情的人。

任何的“人情”，在卓语冰的意识中都是她不能承受的负担之一。

而琥珀又坚决拒绝收她一分一厘的“报酬”。

“这是我自己自愿的，可以说是主动请缨，要说感谢，我还得感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哈哈。更何况，这是我自己喜欢做的事呀，不要讲什么钱不钱的，多庸俗。”女孩的口吻倒像一个大人。

几次三番这样的拒绝酬劳，让卓语冰很伤脑筋。

后来，她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

从她给琥珀买手机开始。

在她们“合作”的第二年，卓语冰送给琥珀一个手机。

那时候手机还是算奢侈品。

琥珀推辞很久，最终拗不过卓语冰。

因为卓语冰明确表示，如果琥珀拒绝收下手机，那么，她们之间“松散的约定”就此解除。

而且，她还坚持每个月给琥珀充值手机费。“因为是我请求你用的，所以，话费当然由我承担”，卓语冰的理由很充分的样子。

琥珀没有办法。

这个犟女人。

那之后，卓语冰会时不时地送给琥珀一些东西。比如电脑，比如围巾，比如首饰，比如香水之类。都不是便宜的物件，在那个年代都可以算是比较奢侈的消费品。

“唯有如此，我才能心安。”卓语冰如是说。她心里真的是觉得唯有如此，才能抵得上琥珀的“付出”。

“可是，你倒是心安了，我心却不安了，你不管？”琥珀皱着眉问。

“傻孩子，是你无偿地做我的模特，付出在先，你为什么会心不安？”

琥珀知道，跟这个固执的女人说理是说不服她的，一次次地跟她理论，一次次地跟她辩驳，琥珀都觉得累。

可是，每一次都是卓语冰完胜。

而琥珀一次次拒绝接受卓语冰给她礼物的行为，让卓语冰心底里对这个年轻的女孩暗暗激赏。

不为时尚品动心的女孩或者女人，她没有见过。

卓语冰向来认为，一个女人对待物质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反映着这个女人的素质和修养。

这个女孩对待物质的态度，实在不像一个才20岁的小女孩。

终于在一次次艰难的说服下琥珀接受了卓语冰作为“一点感激一点心意”的礼物，这才让卓语冰的这个“怕背负任何人情”的心结慢慢疏解，也让她们之间那种介于“朋友”与“合作”的关系得以稳定而愉快地持续下去。

自从卓语冰给琥珀买了手机之后，她们基本能保证每月至少一次“约会”了。

如果约定的时间不凑巧，她们会换一个时间。

这让她们的“合作”显得更有成效。

如何去表现风景里的人，卓语冰也越来越有自己的心得。

她也越来越享受这个“表现”的过程。

不知不觉，几年时间流水般逝去。

海海上小学了。

卓语冰的个人时间比以前稍微多了一些。

琥珀大学毕业了。

是先就业进入社会适应社会还是读研以备继续读博然后争取留在高校做老师？琥珀很是纠结。

爸妈对此事没有任何意见建议，完全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她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有一个哥哥，早就成家立业。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嫂嫂对她这个小妹宠爱无比，女孩要“富养”，这是爸妈甚至哥嫂对她的一贯态度。他们只要见到琥珀健康开心平安就好。

最终，琥珀听取了卓语冰说的，“女孩子，能拥有一份稳定、体面又有一定自由度的工作，比如在大学里当老师，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简单的一句话，就为琥珀指明了一个前行的方向。

琥珀特别喜欢听到这样笃定的建议。

她相信这是卓语冰作为一个“过来人”给出的睿智的建议。

不知道为什么，在琥珀看来，不喜欢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地讲道理的卓语冰，说的话却常常很有份量。

她愿意听从她的建议。

继续读书，对琥珀这种天性散淡而又特别擅长念书的人来说，是一件轻巧的事儿。

第6章

阴天的调子一直是卓语冰最喜欢的。

可是那天很不巧，她们刚刚到达郊外就下起了雨。

“看来我们只能换个地方了”，卓语冰说。

卓语冰把琥珀带到了“阁楼”。

这是琥珀第一次到阁楼。

阁楼，是卓语冰为自己准备的一个可以与外界隔绝的“私人城堡”。

她在结婚后的第二年偷偷买下了它，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从很早以前卓语冰就知道，她必须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家庭之外。

家人之外。

一个完完全全、彻底属于自己的空间。

结婚之后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因为结婚之后，她才真正尝到了彻底失去自己的个人空间的滋味。

卓语冰觉得，自从结了婚，她就是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了。

和一大群人热热闹闹、挤挤攘攘地生活在一起。

丈夫齐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有四个姐姐。

卓语冰一直记得他们结婚第一年的那个春节，她和齐伟依次到两家的亲戚家去拜年，或是在家接待前来走人户的亲戚，整整七天，都不够用。

那个春节假期下来，整个人就像被褪了一层皮那么累，比上班不知累多少倍。

后来卓语冰发现，几乎所有的节假日包括双休日，他们基本都是围绕着两个家庭安排日程。

卓语冰的娘家每周必须回去至少一次，去探望她的父母，同时帮着父母做些二老力不能及的重活儿。其实，卓语冰三两天、有事或没事，都会回一趟娘家。她知道，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母亲的期望。尤其是在她生下海海那一年，父亲因病去世之后。

而距离城里一百多公里齐伟乡下父母的家里，也必须在能抽出时间的时候去探望。不能少于每月一次。

隔三岔五的，总有各种亲戚上门。

卓语冰这才算知道了家庭生活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