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实说，她觉得自己“认识”或者说“知道”的卓语冰，比四年前并多不了多少。

因为卓语冰是那么安静沉默、寡言少语的一个女人。

那么不爱说话。

极其沉默。

这个女人有一种可以让人静下来的气场。

但是，有时候，这种静默也有一种会把人逼疯的力量。

当然，只是偶尔。

更多的时候，琥珀被这种几乎算是神秘的静默吸引，一次次地前去赴约，去做她的模特。

琥珀内心里承认，她喜欢跟卓语冰呆在一起。

跟一个比自己年长（后来琥珀才知道卓语冰大她12岁），美丽、成熟、安静、优雅、又会画画的女子呆在一起，是一件颇为惬意的事情。

这事情本身，对琥珀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有时候琥珀会想，也许，这是因为她是一个喜欢女人的人。

对，她是les，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一点。

在高中的时候曾经还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不过那个女孩是个直人，对她完全没感觉。她也就没有纠缠了。

到了大学，发现志“同”道合的人有的是，她并不孤单。

琥珀很欣慰，也从此开始了新生活。

她交过几个“女朋友”。虽然大多无疾而终，不了了之，但是琥珀并不气馁。她觉得自己终究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目前处于现在进行时的是异地恋，她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女孩。

希望能有好的结局吧，虽然大家都不太看好异地恋。

可琥珀还是有信心。

只是，关于自己的这些，她并没有告诉过卓语冰。

卓语冰也没有问啊。琥珀如此自我开脱。

本来嘛，她们的交流并不多。

每次“约会”，卓语冰的目的性总是很明确。见面，到达目的地，拿出画板画笔，画画。

画风景，画她。

卓语冰画画的时候几乎从不说话，很专注很沉默地观察、运笔，像一个思想家，用画笔在思考。

她沉浸在自己的画中，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不需要跟任何人讲话和交流。

每次见面跟编好了程序一样。

整个时间大概四五个小时。

画画两个多三个小时，吃晚饭然后送琥珀回学校，一个多小时。

卓语冰是一个时间观念很精准的人。做事又专注又干练，实在没理由不成功。

琥珀有时候在想，也许这样的素质透露出她为什么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女人。

“事业有成”这个词是琥珀自己加在卓语冰身上的。

从卓语冰第一次来学校门口来接她时是驾一辆BMW开始。

那时候自己开车的女人并不多。

看见卓语冰从驾驶座里出来迎她上车的那一瞬间，琥珀几乎恶作剧地想，她就像她包养的小蜜——只是，校门口来接小蜜的轿车大部分是男人开来接女生的——想到这里琥珀乐不可支地促狭鬼似的笑起来。

“笑什么？”卓语冰不解地问。

“没什么”，坐进车里之后琥珀说，“我没有想到你开车，而且，是开豪车”。停一停之后，琥珀接着说，“如果你是个男的，我一定会被同学目为小蜜”，说完她又笑起来。

“车是公司的”，卓语冰淡淡地说一句。她看不出这事有什么好笑。

“我以为，你不一定会来。”琥珀把话题转回来。

“我约好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卓语冰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但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琥珀耸耸肩，不置评论。

那天卓语冰把她带到郊外一个树林里。

初冬时分，林子荒无人迹，光秃秃的树枝使景色显得非常清冷萧条。

这里的温度似乎也比市区里低，琥珀忍不住有点哆嗦。

“冷吗？”卓语冰体贴地问，这是琥珀第一次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点温度。这个女人，就像这天气一样冷，琥珀这样评价。

“嗯，是有点冷，这里比市区冷”，琥珀说。

卓语冰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件银灰色的长风衣递给琥珀，“穿上它，会好受一点。”

琥珀接过风衣，穿上，把自己特意佩戴的红色围巾系好。她庆幸自己今天有意识地选了一条红色的围巾。要不，这幅风景画可真是惨淡萧条啊。她心里暗想。

以一棵大树为背景，卓语冰为琥珀调整好位置，然后架起了画架，开始作画。

北方的天黑得很早，光线暗到再继续下去都有点吃力了，卓语冰收拾画架，说，“冻坏了吧？”

“还好。”琥珀答。

她们回市区，在琥珀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餐。

“我们下周，哦，是下月，还是同一时间？”分手时琥珀问。

“嗯，同一时间。”卓语冰答，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再见。”

“再见。”

说完琥珀转身进了校门。心里有阵轻松感。今天真累，原来当模特并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除了一月一次的“约会”，其他的时候她们没有任何联系。

各自生活，没有交集。

琥珀不知道这是不是卓语冰故意的。

记得花湖告别的那天，卓语冰跟她这样约定，“每个月最后一个礼拜六下午两点，我会在你学校的校门等你。”

“来之前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琥珀拿出一张纸片把宿舍楼的电话号码写给卓语冰。

卓语冰收下纸条，但却说，“不用了，我会在那天下午的两点到你学校门口，如果半小时之内你没有来，就表明你有事。同样，如果我在那天的两点到两点一刻都没有出现，也说明临时有安排来不了。”

琥珀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事先打一个电话。

卓语冰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笑，道，“别紧张，我们之间是松散的约定，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

后来有一次，琥珀临时有急事无法赴约，然而，她没有卓语冰的联系方式，无法通知到她。

再次见面时她向卓语冰道歉失约，她再次问，“为什么你不在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省得白跑一趟？”

“无妨，不碍事。”卓语冰淡然答道。

她不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电话。

直到后来有手机了才改变了这个局面。

就是，卓语冰在来学校之前在短信里写几个字。时间，地点。

琥珀如果能够赴约，会说“OK”，如果不能，就回复“SORRY”。

都是在约会前卓语冰给她发短信。琥珀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

琥珀直觉，画画之外，卓语冰并不想跟她的生活跟她这个人有什么瓜葛有什么交集。

这个女人，真让人琢磨不透。

越是琢磨不透，也就越是吸引着琥珀的好奇。

第3章

那个“闯”进画里来的女孩说，“我见过你”，她又说，“我可以做你的模特儿。”

她的每一句话都令卓语冰感到意外和惊奇。

现在的年轻女孩都这么大方这么自来熟？

在女孩第二次表达想要做她模特的时候，卓语冰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或者，她心里并不真的想拒绝。

从她在那个避雨的木亭里画那场雨画女孩背影的时候开始。

有一个专属的模特站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地等着她去写生去描画，这种体验真是既新鲜又令人兴奋。

卓语冰还从来没有画过有专门的模特的画。

她很少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