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德明被五花大绑推着往前走，一路上在大声的口号声中不时地被红卫兵小将威胁着在口里念叨着什么，估计都是些认罪的词，可惜围观的群众的热情只在于红卫兵小将们的英勇无畏上。停下学习，停下生产，为的就是让这伟大的反资事业轰轰烈烈进行下去。
杨澈也被推上了菜市场，两个穿着绿色军服、戴着红袖圈的学生推着她，先是依着惯例唱着《东方红》，然后便背着前一夜写好的关于杨向红伪降、混入无产阶级队伍的N宗罪。不爱红装爱武装，这些学生派系带红了绿色军服的热浪，很长一段时间里，年青一代的人们便以绿军装、绿军帽、红袖圈、毛像章为标榜身份的像征。
“她没有反革命！”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小声地嗡了一声，这一声像会传染似地引发了无数的回响：
“让她割掉尾巴，向毛主席发誓就行了！”
“对，向游德明发起攻击！”
“打，剔除坏骨头！”
“对，自主认清阶级立场！”
……
林兰生别开了脸。杨澈没有打游德明，也没有向游德明背唱无产阶级宣言，她被松绑的双手，扶起了游德明佝偻的身体，而后面向人群扑通跪下：“我没有反革命，但我不能背弃咱们老百姓最传统的忠孝义，我不能六亲不认啊！”
六亲不认？呵呵，林兰生倒退几步走出支援学生军的队伍。军队被迫支左，这便是林兰生的第一意识，即使杨澈真的被定下了成份，也还会一改再改，于是，林兰生往后退开，不能冲动、在现时的冲动只会造成一个后果，加速杨澈的成份定性、加速杨月笙的孤女生涯。她也看不得杨澈的哭诉，在这些疯了的民众面前，眼泪和示弱，只会让自己更弱。林兰生游魂似地转到另一个批斗场，看到场中的一个女人，她差点疯了：
那是个尼姑，被倒吊在已经破损的庵庙横梁上，僧衣已经被撕扯得有些破烂，往下垂、遮住脸却露出了雪白的乳房。批斗她的人，林兰生认不出是些什么团或会的，那几个带着乡野村夫气息的人眼直盯着她的胸前，嘴里却数落着那尼姑的罪行：复辟封建迷信地主份子。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告诉群众，这是个意徒用女权迷惑村妇的恶人，是个想用封建迷信控制人心的坏份子，是人民的敌人，是封建迷信的孝子贤孙。他用烟头深深烫向那个尼姑的乳头，林兰生分别地看到他的手的动作、那不只是烟的路径，他用的是他肮脏的手在猥琐那神圣的雪白。望着她痛得扭动的身体，群众里竟有人高声叫好，呼声催谷着恶行，几个抽着烟的人轮番上前重复着那男人的动作，就连围观的群众，也一窝蜂向前。人性里面的残忍，被高强度压迫下的欲望一经释放，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林兰生不敢想像，杨澈接下来受到的，会不会比这个尼姑受的更痛、更屈辱。林兰生转身往庵后跑，拔出枪向天空狂射。她知道，这些枪声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能缓解这一次加诸在尼姑身上的恶行，却不可能永远地解除她的痛苦。可是，她能做的，真的只有这么多。
第八章为爱放行
（1）
据说，经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知道一个东西“一月风暴”。林兰生其实不知道什么叫“一月风暴”，只知道她很感谢那年那个月份里的变化。知道的时候是1967年2月，据说1月份在当时的上海发生了那个风暴，也正因为那个风暴，很多地方的政府被造反派真实夺权了。
消息传到海岛后，县政府也被夺权了。这一微妙的变化让连月被整被斗的杨澈得到了暂时的解放。
神奇的1月份引发神奇的2月份，林兰生嘲笑这个神奇的变化。但看着褪去衣服后的杨澈身上的累累伤痕，她又感谢这一神奇的变化。
“小生，别涂了，很快就会好的。”杨澈抓住林兰生在她身上游移的手。
“陈医生是过来人，她说这样好得快。”
“呆子。”杨澈趴在床上，任由林兰生随意涂抹。
将衣服搭在杨澈的衣服，林兰生搬了板凳坐在床前，杨澈抬起头望着她，认真地问：“今年春节不放假，你说要再斗下去，我身上找不到肌肤完整的地方，你还要不要我呢？”
“你说呢？”林兰生揪着她的鼻子问。
“讨厌！”杨澈拍开她的手，又不舍得地抓回来在脸上蹭着，突然又瞪大眼睛望着林兰生：“小生，我父亲放出来了吗？”
“没有。成份不同啊。再这么斗下去，你父亲是肯定受不住的。你还有军里明助暗保，这些伤，比之你父亲，轻多了。不过……”林兰生想了想，“文化革命是一把大筛子，每个阶级每个层次都要里外筛几筛，应该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呵呵，澈，你说到时候整起我来，谁保我呢？”
“不许胡说！”杨澈激动坐起身子，探手捂住林兰生的嘴巴，眼泪瞬时积聚起来。
已经很久没看到杨澈流泪了，林兰生突然感慨，原来运动可以让人变得更强，是有道理的。望着那原本应该白花花的身子上面纵横着或深或浅的伤痕，想起第一次从菜市场把她“捡”回来时的伤，林兰生忍不住离开凳子，将杨澈抱住。
“小生，别难过。你想想啊，原来你身上也有很多细细密密的伤痕，他们为了让我和你更般配，也帮我整出许多伤痕来了。革命无论先后，现在咱们地位平等了哦。”杨澈含着泪开起玩笑。
“不能将你保护好，我很难过。”林兰生抱住杨澈，“相信我，我会想办法的。”
杨澈的泪，终于滑了下来，她何其所幸得到这样一个女子的眷顾：“我愿意被整，小生，我真的甘心情愿，求你别做傻事。”
“不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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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为爱放行
（1）
据说，经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知道一个东西“一月风暴”。林兰生其实不知道什么叫“一月风暴”，只知道她很感谢那年那个月份里的变化。知道的时候是1967年2月，据说1月份在当时的上海发生了那个风暴，也正因为那个风暴，很多地方的政府被造反派真实夺权了。
消息传到海岛后，县政府也被夺权了。这一微妙的变化让连月被整被斗的杨澈得到了暂时的解放。
神奇的1月份引发神奇的2月份，林兰生嘲笑这个神奇的变化。但看着褪去衣服后的杨澈身上的累累伤痕，她又感谢这一神奇的变化。
“小生，别涂了，很快就会好的。”杨澈抓住林兰生在她身上游移的手。
“陈医生是过来人，她说这样好得快。”
“呆子。”杨澈趴在床上，任由林兰生随意涂抹。
将衣服搭在杨澈的衣服，林兰生搬了板凳坐在床前，杨澈抬起头望着她，认真地问：“今年春节不放假，你说要再斗下去，我身上找不到肌肤完整的地方，你还要不要我呢？”
“你说呢？”林兰生揪着她的鼻子问。
“讨厌！”杨澈拍开她的手，又不舍得地抓回来在脸上蹭着，突然又瞪大眼睛望着林兰生：“小生，我父亲放出来了吗？”
“没有。成份不同啊。再这么斗下去，你父亲是肯定受不住的。你还有军里明助暗保，这些伤，比之你父亲，轻多了。不过……”林兰生想了想，“文化革命是一把大筛子，每个阶级每个层次都要里外筛几筛，应该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呵呵，澈，你说到时候整起我来，谁保我呢？”
“不许胡说！”杨澈激动坐起身子，探手捂住林兰生的嘴巴，眼泪瞬时积聚起来。
已经很久没看到杨澈流泪了，林兰生突然感慨，原来运动可以让人变得更强，是有道理的。望着那原本应该白花花的身子上面纵横着或深或浅的伤痕，想起第一次从菜市场把她“捡”回来时的伤，林兰生忍不住离开凳子，将杨澈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