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三论革命万岁》何等响亮的战斗檄文啊！那激烈的文字和响亮的毛辞引用，让人热血沸腾，伟大是因其广为传颂而伟大的。八月份，“批刘批邓”把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掀上狂潮，红卫兵异军突起，并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串连”，他们把中央文革的旨意带到各地，带动了各地的动乱，使地方党组织陷于瘫痪。革命委失势了，工作组窜逃了、挨批了。落后的通讯，在九月份以后林兰生收到一封信，信是肖能写的，信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告诉林兰生：原来继续革命是一个借口，继续拔刺才是幕后实情。那个“阳”谋，就是一场“搞经济我不行，我搞我的阶级斗争”的宣言。

“朱元璋。”

林兰生眼泪掉了下来。她的耳朵发痒，嗡嗡嗡记曾经在它鼓膜里回荡的故事：

“师傅，什么是‘兴无灭资’？”林兰生听着肖能和祝荣的对话，有些迷糊，于是拉着肖能的袖子问。

“这是毛主席前几年的讲话，被拥戴者炼化出来的精辟语言。”

“哦，师傅，原话是什么？”

“有资产阶级的自由，就没有无产阶级的自由；有无产阶级的自由，就没有资产阶级的自由。一个灭掉一个，只能如此，不能妥协。更多的更彻底地灭掉了资产阶级的自由，无产阶级的自由就会大为扩张。这种情况在资产阶级看来，就叫做这个国家没有自由。实际是兴无灭资。无产阶级的自由起来了，资产阶级的自由就被灭掉了。”

“师傅不是说，毛主席是倾向孙先生的民族主义思想的么？为什么又反资呢？而且咱们军队里面，也有很多国民军从化过来的呀？这不是都要灭掉？”

“小生，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知道么？来，坐这儿，师傅给你讲个故事。”肖能习惯地摸摸林兰生的头发。

“明太祖朱元璋，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知道这号人物么，是个民族大英雄。在朱元璋称帝之前，所奉行的策略是功臣朱升提出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高筑墙是指加强军事防备，巩固后方；广积粮是指发展经济生产，储备粮食，增强经济实力；缓称王则是指不要过早称帝，以免树敌过多。这三条建议极具战略眼光，是朱元璋发展初期的指导思想，他极致推行并小心实施，收效非常显著。最后，经过十六年的征战讨伐，朱元璋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从一个横笛牛背的牧童、小行僧，成为明朝的开国皇帝。开国后，那些与朱一同打天下的人中，有些便仗着自己有点战功开始胡作非为，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什么的，朱便借此为由、大开杀戒，并称‘朕收平中国，非猛不可’。据说后来，太子朱标对朱此行非常不满，进言相劝，朱递给他一根荆棘，朱标看到上面都是刺便不敢接，于是朱用手将上面的刺一个个拔下，将光杆递于朱标，说‘现在能接了吧？这些前谋武将均是骄兵悍将，会跟我一起打天下，是因为他们都有想法，没想得天下者谁会愿意造反？我今天杀掉他们，是为你除去这杆上的刺罢了。’”

“师傅，彭大将军便是这里所说的骄兵悍将吗？”林兰生似乎听懂了些。

“小生，凡我所学所知，熟人面前说三分，生人面前莫言语。”

“大师傅，这个运动目的是徐达还是常遇春呢？”林兰生望着信上的字，喃喃自语，她想起知遇之恩的贺帅，他，时至今日是否安全如昔？

“书生，快点，前面又打起来了！”肖台南喘着气跑过来。

“起因？”起因大概就是某造反派与某保皇派或其他造反派的斗争吧。

“牛朝瑞他们组织的中学生红卫兵团与杨家村的红旗战斗队打起来了。”

“我们不是只能保红卫兵么？”林兰生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问。

“你傻不傻呀？他们这哪是正规红卫兵？你别忘了他们也保过游德明这些老油国民党军！”肖台南狐疑地望着林兰生，是不是真的傻了？

“排长怎么安排的？”林兰生不为所动。

“排长自顾不暇呀。”肖台南拉着林兰生往前走，“快点吧，其他人也在前面集合了。”

“排长不在，就静等安排吧，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林兰生止住肖台南的冲动。

“书生，你别真迂了！”肖台南激动起来：“红旗可是有咱们的人支持的！”

“白眉，我们的行动是直接由上级指派的。”

“那我要是告诉你，杨向红现在随着小分队出现在红旗战斗队呢？”肖台南是真的气坏了。

“呵，等排长的命令吧。”林兰生跟着他走到集合的队伍前，慢条斯理地说：“排长没有回来前，谁也别私自行动。”

“你等着给你姐治伤吧！”肖台南气急败坏地吼着。

杨澈被“解放”后，革委会让为了证明她彻底和反革命划清界线，让她把名字改为“杨向红”以示她一颗红心向着党和人民。这名字似乎也缓解了她的困境，卫生所重新将她收入编组内，随着野战部队一直为革委善后。八月份以后，随着毛、刘矛盾冲突的激化，革委会失势，红卫兵精神传遍中华大地，牛朝瑞带着一批学生响应号召，发起红袖圈开始批判一切真正反革命、反社会主义的组织，但他一方面却又极力在为游德明的非反革命身份做努力，于是，另外兴起的造反派“红旗战斗队”便发起大字报披露牛朝瑞不为人知的现行资本罪行。

“澈，你怎么跑到红旗里去了？”林兰生最终劝住了所有冲动的战友，回房间里教小月笙学点简单的字。看到杨澈披散着头发进屋，便一头雾水地问她。

“没有，只是被强行拉进去而已，目的不过就是借着那个所谓的‘杨向红’向‘游反动’发出战斗宣言罢了。”杨澈红着眼圈，无奈地说道。

“怎么拉扯成这样了？”

“来了些由省里来的真正的大学生红卫兵，说话特别有条理性，把牛大哥给揪了出来，代替他成为村红卫兵的领导。小生，我想，批斗又开始了。”杨澈无奈地抚着小月笙的脑袋，不知道今天过后，还能不能再看到女儿。

历史总有着奇特的偶然性。杨澈这种平静看待磨难的心境，竟那么像当年大战前自己的心境，林兰生苦笑。

“澈，今天收到信了。大师傅写的，我在想，三师傅可能遇到不好的事了。”林兰生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怎么样才能挡下这疯狂的热情呢？”杨澈抱着林兰生，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累极地闭上眼睛。

“现时下红卫兵的地位有着不可摇撼的坚定，挡下来怕是不容易。”八一八天安门接见事件的发生，直接向世人昭示最高统帅支持红卫兵。红卫兵做为毛主席的冲锋队，冲击一切机关，打砸烧抄，尽其所能乱天下所能乱，蔓延速度之快，是史前所有运动所没有的，九月份这一股风便吹上了这小小海岛，可见其能量之大，影响之广，林兰生确信，这一次的运动不若之前猜想的那么简单，更何况拿到手的信是大师傅所写，这便间接地告诉自己一个可能发生的事件：师公许立伟、三师傅祝荣都已落马。

“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我们的队伍永向前！”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与人民为敌，死路一条！”

“割掉一切资本主义的尾巴！”

“割掉杨向红的资本主义尾巴，打倒混入无产阶级队伍的资产阶级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