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自己人,怕什么。如果不是他,陈静医生会有事?我看他八成就是对小杨还不死心,才千方百计把她留在盐队,现在又把小孩子送到小林这里来,小杨还能……”罗冬梅突然打住,看着林兰生难得一见的狰狞面容,心里发悚。
摸着小月笙的头,林兰生心里暗暗发誓。
“师傅,我要下山。”当天晚上,确定小月笙已经脱离危险后,林兰生找到斑头。
“新命令后第一批转业干部要下山,你凑什么热闹。”斑头不以为意。
“草包把月笙送上来,我怀疑杨澈有危险。”
“徒弟,劳动改造和劳动教养不折磨人是不可能的。”斑头放下手上的笔,认真地说。
“草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憨实青年了,这个师傅应该是感觉出来了,但他对杨澈色心不改,这也是大家都可以看出来的。”
“你是说,你怀疑……”
“是。而且,不只是我。卫生所几个交好的,也都有这个忧虑。师傅,她已经受过一次了,假如这一回我提前想到而没有阻止的话,我这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你可以做什么呢?带她走吗?”
“《劳动教养条例》第四条:被劳动教养的人,在劳动教养期间,表现良好而有就业条件的,经劳动教养机关批准,可以另行就业;送请劳动教养的单位、家长、监护人请求领回自行负责管教的,劳动教养机关也可以酌情批准。郑楚生可以把孩子给我送回来,说明就目前而言,他是不会撕开脸面强行留人的,我在卫生所开了条子,她们提出领回杨澈,理由是战备救护培训人员紧缺。”
“那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可以吗?”
“我给你批条,孩子呢?”
“出水痘,烧得很厉害,师傅帮我看着点。”
“去吧,我现在过去看看孩子。别冲动,看清形势再做决定。”
“嗯。”
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杨澈抬起头看着眼前绿色军装下那张素净的面容,脸一点点苍白、一股郁气上升,眼前一片暗黑,晕了过去。
“澈,你别吓我,和我说话。”林兰生掐着杨澈的人中,紧张地叫着。
周围涌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帮忙。
“她,为什么会这样?”林兰生望着身边一个面善的女子问。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人应该是杨澈他们村某队的会计。
“命苦啊。”那女人叹了口气。
“那不是人的东西。”旁边有人接下话。
“嘘,别乱说话,下个死的不知道是谁。”又一把声音,林兰生快抓狂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小杨的妹子吧?”那女人叹了口气:“这郑队长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老想单独和小杨说话,她避得苦啊。”
“就是,一开始还不敢明目张胆,后来不知怎的,听说老牛家出事,小杨救他把孩子接过来。孩子一送到这里来,他就天天借着看孩子老往小杨身边钻。男人那点心思,小杨哪会看不懂。”刚才接茬的人又跟着说。
“可不是。”那女人又叹了口气:“可怜那孩子出了水痘,不知道小杨和那畜生说了什么,他就把孩子带走了。可回来后,又说要单独教育小杨。小杨死活不肯离开大队伍,唉,队里一个男同志看不下去站出来说话,竟让这畜生说是‘现行叛党’、叫人活活打死了!”
晴天霹雳!林兰生不敢相信,郑楚生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都想造反是吧?在干什么?!”
林兰生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瘦高的个、土褐色的皮肤,留着很杂乱的短胡子。
“你是什么人?”短胡子指着林兰生问。
“郑楚生呢?”林兰生反问。
短胡子的表情变了一下,这人身穿军装又一脸的冰屑,似乎是个惹不得的人物。可想想也不过是一介女澈,他可不能在气势上矮下来,于是打量了她一会,说:“队长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周围的人趁他们对话的当儿,纷纷逃开。林兰生没再答腔,将杨澈的手环扣在自己颈上,用力将她抱起,往盐田边走去。
“喂,站住!”短胡子大叫,“听见没有?站住!再不停下来,我开枪了!”
林兰生还没做出反应,怀里的杨澈似乎是被这话里的什么字眼吓到、身子沉沉地抖了一下,林兰生差点抱不住,赶紧站稳:“澈!醒醒!”
“怕了吧?”短胡子嘿嘿声走近,“我见你长得也不错,不舍得开枪啊!”
“你现在这副形象,是代表公丨安丨,还是代表人民政府?”林兰生回身,冷冷地问道。
“你……”短胡子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舌头打结,半天“你”不出个门道。
林兰生见杨澈慢慢睁开眼,随即将她放下,让她靠着自己站立,面向短胡子说:“兵要有兵样,匪要有匪胆。”话音一落,短胡子手里的公丨安丨式七六五手枪(52式7.65mm)已经落在林兰生手里,枪口对着他的眼睛。短胡子吓得双手扶着枪直打抖:“别,别,别开,开……”
“小生。”杨澈慢慢地回复意识,看到林兰生生冷的表情和动作,吓得不轻,赶紧出声制止。不远处的那些劳动教养盐工也都悄悄放慢动作往这边打望,刚才被血腥场面吓得在一边哭闹的盐工子女,也都停住了哭声,抱在一起望着这边。
“呵,久不练习,动作都生疏了。”林兰生收回手枪,在手上打着转,扬起嘴角对短胡子笑了笑。
“这枪……”短胡子颤着声音、勉强地挤了两个字出来。
“噢,这枪是你的。”林兰生微微一笑,却没有把枪交还给他的意思,“我找一下你们队长,麻烦带路。”
“好……”短胡子盯着那枪,不敢往前走,也不敢靠后站,颤颤巍巍地与林兰生她们平行。
“前面带路,谢谢。”林兰生把枪递给他,扶着杨澈的手不经意地擦起一侧衣角、露出枪套。
“好,好。”短胡子眼睛一扫,接过枪,连声回答、急步向前跑去。
“小生,我……”杨澈抓住林兰生的手。
“吓到你了,呵。”林兰生收回目光,面向杨澈。
“我害死人了。”杨澈的泪在眼里转悠。
“嗯。”林兰生拭去她眼里的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晚上再细细跟我说说,现在什么也别想,好么?”
“我很想你。我没有对不起你。我……”
林兰生将手轻轻盖在杨澈唇上,打断了她的话:“乖,什么都不想了,一会见到郑楚生,也不要说话,知道吗?”
“你想做什么?”杨澈惊恐地望着她。
“没什么,叙叙旧。”
(3)
杨澈难得睡一回好觉,所以在听到敲锣打鼓、人声鼎沸时仍不愿意醒来。
“小杨,小杨!”
“小杨,小林,快点起来!”
谁是小林?杨澈迷迷糊糊地想,突然,一记电光闪过,兰生就睡在身旁啊!她赶紧睁开眼睛,手摸向身侧,林兰生已经坐起来,双眼通红地望着站在席子前面的几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杨澈望着窗外,夜色正浓,还没到时间啊。
“出大事了。”说话的是一中年妇女,林兰生记得杨澈给自己说,那是个真正的盐农、以前的盐商。
“什么事?”林兰生扇了扇嘴边的酒气。
“郑队长和周组长(短胡子)死了。”白天和林兰生对话的女人赶紧挤上前来。
杨澈心里警钟直响,手不自觉地抓住林兰生的手,紧张地望着她。
“怎么死的?”林兰生面无表情地问。
“听说是两个人打起来,互相捅了对方一刀死去的。”那女人赶紧接上话。
“那叫我们起来做什么?”林兰生奇怪地追问一句。
“说是要找最后和郑队长他们在一起的人,听听他们起了什么争执。”中年妇女解释。
“他们平时关系好吗?”林兰生这句话是问杨澈的。
“一般吧,常吵。”杨澈皱着眉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