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副局长是我岳父。”草包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
“所以你进公丨安丨局了?”林兰生不可思议地望着草包。
“嗯。”草包红着脸点了点头。
到嘴的话,收了回来。如果让草包暗中帮忙,会影响到他前程吗?
“对了,昨晚听说咱岛上好几个地方出现国民党逃兵躲在这休养,副局长说要重点清除这些阶级的毒瘤,你们要发现了,一定要及时举报!”草包昂起头豪气万丈。
“我们算不算?”林兰生笑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走过来的斑头。
“说哪话啊!”草包急急地捶了她一拳。
“楚生同志也在这啊。”斑头走过来,面无表情。
二师傅这称呼有点意思,林兰生看了他一眼。
“书生,找你有点事。排里有四个去湖南参与水利建设的指标,是锻炼身体和意志的好机会,团部的意思是考虑让你和杨澈参与。放下枪杆子,你还会文书笔记,工作的同时可以为工作组做总结写报告,杨澈有卫生员经验也可以在抗旱战斗中为抗旱英雄们的健康做好保障工作。书生,团长语重心长地让我带句话给你:你是咱们团的好苗子,党和人民都不会忘记你对维护红色革命成果所做出的努力!一定要尽可能快地摘掉‘黑分子’的帽子!”斑头说得一板一眼的,林兰生已经有好几年没听他这样子讲话了,不由得腰板挺直,脚跟并立“啪”地向斑头敬礼答是。
“你们谈,我还得去找谈话对象组织‘忆苦思甜、清富斗反’。”草包挥挥手,扬长而去。
林兰生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徒弟。”斑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给你的信。”
是三师傅的,林兰生望着信封上的日期,叹了口气:一个月前。
“有调动的机会,要珍惜。还有,形势严峻,多听少说,不要冲动。全岛揪出十来个国民党逃兵,没有姓杨的。”
“他姓游,游德明。”林兰生的心紧紧地缩着。
“你和我一样悬在半空,师傅能帮你的不会很多。不要冲动,不要陷入到政治的旋涡中去,杨澈的事,不到万不得己,不要强出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林兰生觉得嘴里很干,“师傅,指标确定了吗?”
“还没有,我推荐了你和杨澈,在这紧要关头来了这样一支队伍,如果他们知道了是我举荐的,怕也要对我的私人治罪吧。”斑头笑了笑。
“应该管不了那么宽。”林兰生想了想,“师傅,为什么不是你走?”
“团里有这个意思,你知道团长这么多年也一直觉得对我有亏欠。可是……”可是,他那死去的妻子,在这岛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傅,这机会不要丢了。我翻看了这两年的《光明日报》,我想,哪都不安全,但去一个没多少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会更好些。”
“徒弟。”斑头摸了摸林兰生的头:“不管谁走都好,都要保重自己,自扫门前雪就好,别管太宽。杨澈的事,能帮你就帮,不能帮你也要学会抽身,必要时划清界线帮她保护好孩子。”
斑头告诉自己的这些相信只是一些简单的讯息,他有所保留的应该比这更危险,林兰生点点头,眼圈一红、忍下那意欲下落的眼泪。
“还有。”斑头压低声音:“小心……”
“你们还在这啊?”草包的声音传过来。
两个吃惊对望,草包跑过来笑眯眯地问:“还没聊完?”
“呵呵,回忆当年和你一起当绿林好汉的日子。”斑头干笑一声,“楚生同志要抽出空来,也到山洞里给我们大家讲讲课!”
“行!”草包拍着胸口应承。
“那我就先回去了,排里下午有‘支农’任务。”
小心……绿林好汉。小心……草蔻,小心……草包。林兰生靠着墙,缩着身子无声地流泪,出生入死的兄弟,二师傅淡淡的笑、草包挠着傻笑的样子交替出现在面前,就连那死去的鸽子、山鸡、麻鸦的笑脸也一一浮现。
“小林,哪里不舒服?”
林兰生抬起头,看到罗冬梅关切的神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是不是旧伤口发作了?”罗冬梅看着她缩成一团,泪流满面也不禁沉下了脸,“这天气一变,老毛病就犯,年纪轻轻落下这个病根也是要命的。能站起来不?你姐到处在找你,我扶你回屋里去吧。”
“大姐,我坐一会就没事。”顺着她的话意,林兰生索性坐在地上。
“还是我扶你回去吧。”罗冬梅沉吟一会,弯下腰掺起林兰生,“小林啊,听说小杨的父亲还活着啊,而且还是个逃到海岛来执行任务的国民党余孽。”
“什么时候的事?”林兰生脸色惨白,抓住罗冬梅的手紧张地问。
“我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听说晚上要在打谷场集中贫下中农,对他们进行罪行确认。而且……”罗冬梅小心地望着林兰生的脸色。
“而且什么?”林兰生大概已经知道下面的话了。
“公丨安丨局的小郑已经去找小杨做思想工作,让她站出来揭发自己的父亲,表决与他彻底划清界线的决心。”
杨澈危险,林兰生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姐,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如果我和我姐有什么事发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带一下小月笙到黄花山给丁团长?”
“你放心,月笙现在在陈静医生那里,不会有事的。”罗冬梅叹了口气:“这母女俩真命苦,投错胎了,唉。”
“大姐,我姐她……”林兰生哽住喉。
“放心吧,我们会帮她的,这做娘的有事,孩子是最受苦的,月笙那孩子还那么小……而且,小林啊,这事可轻可重,你也得劝一下小杨让她和自己的父亲划清界线,就当是为了孩子。”
林兰生闭上了眼睛,划清界线?他、她?她、她?
第七章没有退路
(1)
“我这是在帮你!”
“谢谢!但我父亲只是名伤员,他是逃离国民党出来的、他是和国民党对立的,不应该做为反面教材!”
“他就是个国民党,是党和人民的敌人!你必须和他划清界线,不然你也是人民的敌人,是不利于社会主义、不利于人民,是走资派是***的,对于***主义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林兰生走近门口,“啪啪啪”鼓掌。
对峙着的郑楚生和杨澈都望过来,躲在杨澈身后的小月笙看到林兰生,摇晃着身子小碎步哭着向她接近。
“草包,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你升为队长呢。”林兰生向前两步,抱着小月笙、抬起拇指揩去她的眼泪。
“党和人民的信任!”郑楚生十分自豪,手高举过顶、面向窗台、面向阳光。
这是信仰的伟大之处,却同时也是人过份推崇信仰的可悲。林兰生笑了笑,看着杨澈说:“姐,你怎么没去卫生所?”
“陈医生那边有工作组的人在了解情况,她让我把月笙带回来。结果一到门口,就看到郑队长。”杨澈向她走近,接过小月笙:“孩子应该很饿,我喂她喝点水。”
“也是正午了,草包就在我们这将就吃一餐吧,我们也是贫下中农水平。”林兰生把桌上的碗翻转过来,给郑楚生倒了碗水。
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是干部下乡搞运动必做的事,与其去不认得的人家里吃饭,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郑楚生的心里对杨澈一直耿耿于怀,这是他做梦都想一起睡的女人、但却被她秋风扫落叶似地清出梦想的大门。“好,好,那我今天就在这吃饭了。给,这是我的口粮。”郑楚生从挎包里拿出一小袋糙米和两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