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你做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说吧。”林兰生往床上躺下,眼睛直接闭上。
“你觉得他回来不是为了我和外婆?你觉得他是个坏人?你认为我会和他里应外合,反党反革命?”杨澈不可思议地望着床上的人,原来她眼里的伤,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天真地以为他是为了外婆和你回来的?在他们没有取得成功的时机,他带着一身的伤蹿回岛上,你觉得那是为了你们回来的?”林兰生倏地睁开眼睛,跃坐起身,目光如炬望着杨澈。
“在你心里,亲情就这么淡薄?”杨澈带着一丝冷笑、一点自嘲,淡淡地问。
“不,恰恰相反。我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们,即使那人是你的父亲。”林兰生冷静地看着杨澈脸上表情的替换。
“他不会的。”杨澈摇着头,她不想相信林兰生的假想。“小生,他即使是逃蹿回来的,看望我和外婆的心思也是有的,他不会是因为想利用我们而回来的,求你,相信我。他喜欢小月笙,他想要小月笙随他的姓。他的心思,没在革命上面。”
望着眼前神情脆弱的杨澈,林兰生不想继续这个无意义的争执,“他的伤好了吗?”
“好多了,只是……我不敢拿卫生所的药,都是牛大伯家里帮的忙。”
“下次去看他,我陪你去。”
(3)
林兰生见到了游德明。原来杨澈并未随父姓,到这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杨婆会和他们出现在岛上,游德明是入赘的。
游德明很瘦,五官清秀但很憔悴,可以看出这一次的伤病把他折腾坏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他那双眼后,林兰生很庆幸杨澈或者杨月笙身上没有他的影子。
“月月,你朋友?”游德明警惕地望着林兰生,她的身上传递来的讯息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村民。
“嗯。我的救命恩人――兰生。”杨澈推了推林兰生:“这是我父亲。”
“您好。”林兰生微微施礼,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坐坐,原来是月月的金兰姐妹。”游德明笑容可掬,小跑步搬来一张凳子放在林兰生身侧。
“谢谢。”从他跑的姿态,林兰生判断他腰、腿受伤。
“小宝,叫外公。”游德明笑眯眯地伸手想从林兰生怀里接过小月笙,谁知道双手搂着林兰生的脖子,扭着头躲开他的手。
“爸,小宝在兰生身上的话别人是抱不走的。”杨澈一边收拾房子一边观察他们。
“这孩子,不怕生,好。”游德明依旧笑眯眯地,在小月笙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敛去眼里的不满退回床榻。
“她怕生的,所以不让别人抱。”林兰生哄着怀里扁着嘴不敢哭的小月笙,暗暗咬牙,掐她心爱的宝贝?
“呵呵,兰生是做什么的?”游德明看出她的不满,笑呵呵地转移话题。
“她是学校的校工,负责小编辑部排字油印的。”杨澈赶紧接话。
“这也挺轻松的,我以为是解放军同志。”游德明紧紧盯着林兰生,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林兰生没有答腔,看着忙得团团转的杨澈,向粘在身上的小月笙说:“小宝问妈妈,需不需要姨姨帮忙。”
“妈妈抱。”小月笙听到这话,拧过身子向杨澈甜甜地露出她的小牙齿。
“哈哈……我们家小宝舍不得妈妈忙累哟。月月,坐一会吧,那些我身体好些自己收拾。”游德明摸出烟斗往里填着烟丝。
“不累,一会就好,你们坐吧。”
“叔叔您坐,我带小宝出去走走。”林兰生对游德明说完,抱起小月笙往屋外走。
“月月,她不是共产党吗?”游德明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赶紧小声地问杨澈。
“爸,你回来,真的是为了我和外婆么?”杨澈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回床边、认真地问游德明。
“我有必要骗你吗?如果不是为了你们,我早在那边娶妻生子、哪还至于回来差点被打死?”游德明脸红脖子粗地嚷着。
杨澈指着杨婆的灵位:“今天,当着外婆的面,我相信你这番话是诚心的,既然是回来看我们的、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的,那就请安心养病吧。”
“我是担心你和小宝受欺负,你知道咱们在共产党的天下是注定吃亏的。”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只求过个安稳的生活而已、无所谓吃不吃亏。爸,你也安心养病吧,牛大伯他们也没有因为你的回来而举报你、排斥你,这个小岛的人都是善良的。”
“善良的话就不会因为你遭遇不幸而解除婚约!”游德明生气地从床上下来,站立在杨澈面前。
“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不能因为自己难以承受这不幸就把它分摊给别人,这行为自私而懦弱,况且我并不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比不上以前。”
“你是个女孩子,还带着个女儿,如果连有婚约的人都不愿意娶你过门,你以后还有机会吗?”游德明降低声音,“我再和牛家商量商量吧。”
“爸,你在走封建路线。”杨澈说完笑了笑,“我是不会嫁的,你省心吧。我出去找找她们。”杨澈端起木盆往屋外走,刚好看见牛得水匆匆走来。
“牛大伯,屋里坐。”杨澈赶紧将手里的木盆放下,给牛得水搬来板凳。
“澈娃回来了?”牛得水眉开眼笑,“大伯给你爹送些药和吃的东西过来,笙娃没有一起来啊?”
“来了,兰生陪她出去玩,我正准备去把她们找回来呢。”
“晚上就不回去了吧?晚饭到大伯家吃。”
“谢谢大伯,我们一会就得回去了。对了,这是我给大牛哥准备的。”杨澈跑屋里从篮子里取一个布包递给牛得水:“大伯,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几尺布和两个枕头绣面,兰生送的镜框也在里面,她从ST带回来的。”
“哎呀,你们俩女娃子,这这……这让我说什么呢?”牛得手足无措,这礼物也太贵重了。
“大伯,现在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的年代,咱手里的这些东西也都是清清白白换来的,您别担心,不是资本年代家里留下的。”杨澈将布包塞进牛得水手里,笑了笑又说:“大伯,我就不去见牛大哥了,大哥好不容易在村里说得上点话,现在咱岛上又开始‘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我怕对他有影响,毕竟我们家组织关系抬不起头。”
“这娃子,唉,都是自家人什么样的情况咱不知道呢,都是好人,好人不会组织。”牛得水捧着东西,“澈娃,这东西太贵重了,你还养个孩子、你爹身体又差,大伯不能要。”
“牛大伯,东西不贵重。”林兰生的声音由门外传来,杨澈转过头看着她笑吟吟地抱着小月笙走了过来。
“女娃子,你也来了,这正好,大伯是个粗人,这东西太贵重了咱不能收。”
“小宝,叫牛爷爷。”林兰生拿开小月笙塞在嘴里的东西。
“爷爷。”小月笙怯生生望着虎背熊腰的牛得水,细细声地叫了一句,又把手里的东西往嘴里送。
“乖,乖,哈哈……”牛得水似钟般洪亮的声音在小屋里炸响。
“小宝,在吃什么,给妈妈看一下。”杨澈看不清小月笙后里有点透明的东西。
“龙眼,牛二哥和他未过门的媳妇给的。”林兰生看着杨澈,眨了一下眼俏皮地说。她不想告诉杨澈那女人其实看起来有点老气牛朝光却对她唯唯诺诺,她不想告诉杨澈牛朝光在她们走开几岁后,用她们听得到的声音对那女人说“她手上的女娃就是那个差点成为我媳妇的女人生的”,她只是有点庆幸遇到他们俩的是自己,听到这些话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