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好枪后，林兰生站起来准备离开，突然听到青皮猴压着声音说道：“书生，过来。”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见青皮猴站在打谷场一侧墙边向自己招手。

“三师傅，有事么？”林兰生提起枪上了保险，虽然是空弹夹但她一直保留这个习惯。

“廖清泉是我哥们，我想让他在合影前先帮你和小杨拍个照，你看怎么样？”青皮猴表情神秘地说。

“拍照？”林兰生想了想，海岛的落后让照相成了特别稀奇而神圣的事情，那些从饶平过来的采编特别宝贝相机和胶卷，就连新任独立排排长斑头想拍个独照都不被许可，她和杨澈可以吗？

“是啊。”青皮猴挤眉弄眼、靠着她的耳朵说：“你们不是那关系嘛，三师傅给你们留个宝贵的纪念。”

林兰生笑了笑，还真是不习惯青皮猴不多见的痞相。

“走吧，找一下小杨一块去宣传股。”青皮猴说完，不由分说拉起林兰生就跑。

独立排和侦察连7月份起驻扎在屏山。大部分兵力住在后山挖的山洞里，小部分狙击员和卫生队则住在镇上的一所中学的平房内。成立宣传股后，林兰生因其个人特长义务负责小报的刻钢板工作，除去训练和突击任务外，其他时间多留在中学内。

杨澈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体型也变得很臃肿。林兰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学堂里听课。林兰生跟着母亲颠沛流离时在学习上也没有丝毫放松，因为母亲对知识的高度认知让她从小便有良好的学习氛围和学习意识。杨澈则不同，她真正懂事时已经是在海岛上生活了，父亲教她学的东西并不多。小报采编的扫盲行为为他们带来外界的知识、外界的信息，这些都认杨澈感到新鲜和渴慕，她借着怀孕期工作量小的便利，每天都在学堂里努力听讲，刻苦学习。

林兰生捂住青皮猴意欲叫嚷的嘴巴，静静地站在学堂外面看着认真书写笔记的杨澈：“三师傅，等一会吧。”

“等什么，一会就合照了。”青皮猴着急说。

“人家在上课，要不下次有机会再拍吧。”

“这课咱不是可以给她补嘛。”

“这怎么一样呢。”

“行行行，你们俩说了算，我等就是了。”青皮猴一屁股坐在课堂外面的石阶上。

“三师傅，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最近变啦？”林兰生笑着扯住青皮猴的衣袖问道。

转过脸，青皮猴白了她一眼：“变哪了？哪变了？”

“小气巴拉的、脾气还很大哦。后悔没有出岛了吧？要不然现在可是……”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青皮猴望着不远处石板上的青苔发呆，不再出声。

本意是转移青皮猴注意力的林兰生、这一下子慌神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尴尬。

“谈不上后悔。”青皮猴摸出烟袋，捏起一小撮烟丝就着烟纸卷了根烟，划亮火柴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只是突然的一道命令，让我想起很多。”

“是担心吗？”林兰生跟着坐了下来。等待是漫长的酷刑，更残忍的是等待中甜蜜回忆的折磨。

“呵呵，我是站在原地等着别人的回眸。”青皮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不担心是假的。如果有一天杨澈离开你，你会等她吗？”

“嗯。”林兰生笑了笑，捂着嘴压下咳嗽。

“就这样？”青皮猴将烟捻熄，眼角的余光看到走出来的杨澈，他故意升高音量问道：“你就不担心以后她们娘俩会远走高飞？”

“不怕。”林兰生深深吸了口气，双托顶在膝盖上托住脑袋望着前方：“三师傅，她要走肯定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就可以走了？有原因就可以一个人单飞？”青皮猴有些生气，这大概也是老大的时候给他自己的理由吧？

“嗯。”

“这回答，满意吗？”青皮猴不理会林兰生，偏着头看着站在林兰生后面、抱着书册的杨澈。

杨澈抱着书册笑吟吟地看着站起来涨红了脸的林兰生，将手里的书递给她：“你们怎么来了？”

“想来找你一块去小廖那，让他给你们俩合个影。这书呆子说你在读书，非得等你下课不可。”青皮猴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现在人等到了，可以走了吧？”

“谢谢祝大哥！”杨澈高兴地拉起青皮猴的手直晃，小女儿姿态毕露。

“徒弟，小杨是一直叫我大哥的，你说这样你们是不是差了一个辈份啊？”

“你不也和牛大哥说，澈是你老婆的？照你的意思那她还是我师娘了？”林兰生一手拿书，一手拉开杨澈抓着青皮猴的手，扶着她往大院外走过。

“哪个牛大哥？”杨澈好奇极了。

“嘘！”青皮猴赶紧拦在她们两人面前：“徒弟，你可想好了，话不能乱说的哦？”说到这事，青皮猴就觉得自己特别糗，好端端的扮什么好人，结果闹了一出笑话。

杨澈看着他又急又赧的样子，感觉好玩又好笑，扯了一下林兰生的袖子：“哪个呢？”

“说不得，说不得，哈哈。”林兰生状做严肃，摇着头应对。

“嘿……我就说徒弟是好人嘛，我先去找小廖，你们俩慢慢走啊。”青皮猴可不管她们背后说不说，这当面听到的滋味还是不好受的。

“是什么事呢？”杨澈挽着林兰生的手，撒娇地晃了晃：“小生——”

“去宫屿前我们在云盖寺打尖，第二天起程的时候遇到了牛大哥，三师傅以为是牛二哥就骗说你们俩已经成亲了。后来是牛大哥帮我们找了竹排登岛的，所以三师傅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冲动觉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说起宫屿，杨澈就想到林兰生的伤、想到差点失去她的事，挽着她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林兰生以为她想起牛家、想起外婆，于是停下脚步、双手搭着她的肩膀：“澈，如果想念他们等孩子生下来后，就回去看看。”

杨澈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心里暗自感慨：有多久没有想过牛朝光了？父亲走后，牛大伯为了照顾她们一家师出有名，给两个儿子安了亲事，自那以后牛朝光对自己便是关心有加，如果不是出了那事，现在应该已经是他的媳妇了吧？看着眼前的林兰生，杨澈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那诸多的磨难给她带来这个神迹般的女孩子，还是该痛心那诸多的磨难让这个神迹般的女子遇上了自己、担下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想着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狠狠地踹了她一下，杨澈缓了口气将手按在肚子上对林兰生说：“Ta又踢我了，呵呵。走吧，大概也想拍照呢。”

（3）

“澈，走慢点。”林兰生紧张地跟在杨澈身后，看着她紧步往前小跑。微肿的小腿、臃肿的身躯还有那突出的肚子都让林兰生的紧张不已。她就不明白，不就一个国庆组演么值不值得跑这么快去学校。

“你到底赶那么快做什么啊？”林兰生快步跑到杨澈身前，拦住她的小碎步。

“祝大哥真的没告诉你啊？”杨澈一脸莫名其妙，真的没说吗？

“什么事啊？”奇了怪了，到底什么事啊？林兰生确实很奇怪，最近训练任务比较紧，又要重新挖防空洞，每天累得像条小狗，怎么青皮猴会有时间和林兰生说她不知道的事呢？

“8月拍的相片，今天给小廖送来了嘛。”杨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林兰生，虽然朝夕相处可是面对感情略有些迟钝的林兰生那一脸的坦然，她仍然有些羞怯。

“噢，走慢点也可以看得到的。”林兰生让了让身子，牵起她的手一直走。

杨澈摇摇头，摸着肚子小声嘟哝一句：“书呆子。”

“什么？”林兰生没有听清楚反问了一句，见杨澈只是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不解气地捶了她一下，又觉得奇怪了：“澈，你今天很奇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