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生将身子使劲挪近杨澈、痛得眉头紧皱:“大师傅说‘一颗没有取走自己生命的子丨弹丨,是因为它和自己的骨血产生共鸣、甘于保护自己’,我笑话他这想法太浪漫太迷信了,可我依然随身携带。这是从我身上抠出来的唯一纪念,刻着我的名字,师傅说这只能送给比我们生命还重要的人。”
“这和我的问题没有关系。”杨澈很感动,可杨澈想要的不是感动。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对你说谎。我答应过你不提草包,我也不想食言,但我相信别人也都和你说过了,草包要调出海岛。如果你们俩能拉上一点关系,你就不至于被放大在危险里面。这岛地处闽粤中界,是兵家必争之地,形势越来越严峻,全面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你总是这么理性,多么不像18岁的姑娘。”杨澈笑了笑,“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听么?”
林兰生点了点头。
“鲁国的郊外飞来一只很大的海鸟,鲁国国主非常喜欢,便命人把海鸟迎接到太庙,又大肆演奏庄严乐章给它听,还为它杀牛宰羊准备美酒供奉它。海鸟随着它到了太庙,三天三夜不吃一口肉不喝一口酒,两耳不闻声乐郁郁寡欢,最终忧郁饿死。”杨澈看着林兰生眼中的光亮,抬手抚着她的眉眼:“你不是个让老虎吃草,让羊吃肉的人,可是却一步步地想让杨澈爱上别人的人,这么做难道你一点想法也没有么?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帮你穿上衣服,别怕’,你担心我吓到会先敲门再进屋,你给我洗澡动作生疏而温柔,你抱着我睡觉时怀里一片温暖,你出任务回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饿着没有,你说‘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一定要让现在的每一刻钟都活得值得’,你说你希望自己是那春风吹苏我的希望,你亲吻我额头的唇很软很软,你用被蜜蜂蜇肿的手给我拧衣服却一脸的微笑,你抱着我说你想我……你一点点地把我带进你的温柔圈里,你不问我为什么将这一切的一切记得这么清晰,你只是拼命将我推出来让我跟着你指定的男人。兰生,其实我不需要你太多的成全,如果只做你的姐姐是你所希望的,我也可以做到,但是,你也得保证不要求我当那只吃肉喝酒听美乐的鸟,我不想忧郁而死。”杨澈垂下手,转身平躺、表情中带了一丝自嘲:“更何况我们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何必为我安排得那么仔细。”
“我很感谢你这般细心体贴,安排周到得体。可正因为这样,你让我觉得我又成为别人的累赘和附属品。”林兰生想起这一记炸雷。杨澈并不像自己,是个流于形式淡漠的人。这么多年来,自己给别人冷淡的感觉其实只是因为不懂得表达、也是因为待人接物的谨慎及排外。从小经受的饥饿磨维、受排斥挤兑、颠沛流离、父母双亡让她给自己下了一道与人交流的障碍,可她本身其实是个血性的人,天生敏锐聪明又有承袭自母亲的善良热心,她做不来独善其身非常自我。杨澈则更像自己那个坚强的母亲,不管是受辱时的坚强,还是外婆瘁死时的快速恢复,或是决定生下小孩时不容否决的坚持,她是个真正自我得有主见有想法的人。
我们算什么关系?林兰生在心里默念,算是什么关系?大师傅和三师傅间流动着的暧昧,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更明白这样的情况是时代的禁忌甚至是种群的禁忌,大师傅说那是他爱情的牢,他选择了离开为他的牢打造更坚固的围墙,他的离开是三师傅预料中的事她却没有看到三师傅的哀伤,是因为他看得透还是因为他生性冷淡或者是他对这份感情的坚定呢?
如果理解为坚定,那么自己可以这么坚定吗?澈可以这么坚定吗?林兰生忍住伤口的痛拧着身子向杨澈靠得更近些,听着她不平静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味,油然升腾一股冲动:为什么不可以?小米加步枪的***都能将父亲他们那些王牌黄浦将士击败,她不过是逆着时代、挑战世俗爱情,不是杀人放火、不是谋财害命、不是反动叛乱,为什么不可以?
杨澈说完那番话便安静下来,本意是让林兰生好好想想再讲讲她的想法,谁知道半天没听到回应,她刚想再煽煽火便感觉到林兰生靠过来的温度,听着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杨澈感到害怕,莫不是气坏了?她赶紧转身面向林兰生,轻轻地摇摇她的肩膀,紧张地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林兰生低头与杨澈对视,目光清明透亮:“没事……澈,我不是要你做那只鸟。我只是要你更清楚自己的选择。”
“是不是我怎么选择,你都会尊重呢?”杨澈沉醉在她的清澈中,一个心思单纯的人眼神足以让你放下所有心防和情绪。
“当然。”林兰生笑了笑,“我很骄傲的,我答应的事会很努力去完成。”
“我相信。那你是不是也该相信你的感觉?我不选他,甚至也不考虑其他人,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多难都甘心情愿。”杨澈一脸平静,因为怀孕内分泌失调且连日担忧而上火长出来的青春痘,在昏黄的灯光下竟能看得到一丝油光。
“对不起。”林兰生碰了碰那第一次见到的痘痘。
“呵呵,为什么道歉?”
“我让你难过了。”
“是为了甘心情愿的那部分呢,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部分?”杨澈调整了一下身子,将头顶在她的肩膀上。
“都是。”
林兰生应该在笑,杨澈从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上可以感受到她愉悦的心情,不由得唇角轻轻上扬。
“澈是个很强势的人,呵呵。”林兰生笑了笑,“愿意原谅我的摇摆不定和自以为很伟大的成全吗?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同甘苦共患难吗?”
当你未曾经过大灾大难的洗礼,没有忍受那种失去和等待的煎熬历程,也许“同甘苦共患难”并不难以承诺,杨澈知道林兰生说出这几个字的决心和分量,忍不住轻轻颤抖,手扶着她的肩不敢和她确认。当梦中的情景真实地在生活中上演,她却迟疑了:是庄周梦蝶,或是蝶梦庄周。太美的东西,总是很虚幻。
情和爱,是人性中很自然的一部分。林兰生用手托起杨澈靠在自己肩上不敢抬起的头,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低下头在她唇上柔柔地印上一个吻,顺着她的嘴角来到她的耳边:“快说你同意。”
“包不包括——啊——”杨澈的问话被肚子里的孩子一个狠踢给打断了。
“怎么了?”林兰生吓得不轻。
拧着眉,杨澈顺时针方向安抚肚子里的小生命:“今天开始胎动了。”
“是因为我吗?”林兰不确定地问道。
“没休息好,又担心你,忙的事也多,Ta就不高兴了。”杨澈凑近林兰生,在她唇边轻轻舔了一下:“我一激动,Ta就乱动。刚想问你,包不包括Ta呢。”
“Ta是我们的孩子。”林兰生将手放在杨澈安放在肚子上的手:“我将尽己之能,教Ta成才。”
“Ta踢我的第一脚便是为了你,以后就赖你养了。我想过的,我父亲在台湾应该还会结婚生子,肚里的孩子就跟你姓林,好么?”杨澈心里划过一丝在意,如果兰生没有遇到自己也许林家还不至于无后吧?
“嗯。你说了算。”林兰生心满意足地搂着她笑。
“你别走来走去了,行不行啊?”
林兰生躺在床上,看着斑头冲着来回走动的青皮猴大吼,禁不住轻笑出声。青皮猴停了下来,一脸茫然地望着斑头,又转头看了看林兰生,再转向看着在一边不动声色纳鞋垫的杨澈,最终走向林兰生,站在床边看着她说:“小生,我和你说件事。”
“嗯。好。”
“上头有调令,让我出岛。”青皮猴半蹲下身子盯着林兰生:“我不愿意。”
“去哪的呢?为什么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