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澈面向墙壁侧身假寐,算了,等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准备做出决定再逼她也不迟。
“澈,你总得嫁人的。”林兰生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费力地飘来,轻却力量十足炸得杨澈肝火直腾,是不是怀孕的人特别易怒?杨澈努力地压下怒火:“睡吧,不讨论这问题了。”
“一个人照顾孩子很辛苦,单亲家庭的孩子也很辛苦。”林兰生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自己,如果父亲在,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过日子,难道就不辛苦吗?跟着一个不是亲生父亲的人过日子,孩子就不辛苦吗?”杨澈一口气说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感到有些窒息、心跳速度剧增,想坐起来又觉得乏力,赶紧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希望林兰生能帮自己一把。
盯着杨澈后背的林兰生看到这个奇怪的动作,心里一惊,快速把她的身子翻过来,看着她嘴巴张得大大地喘不过气来,赶紧又把她扶起来:“澈,澈你怎么样了?”
坐起身子,杨澈拼命吸气终于让气息平稳了下来,汗涔涔地靠林兰生身上。
“经常这样么?”林兰生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把杨澈气成这样?她打开双腿、双手将杨澈圈在怀里,紧密的依偎,两个人的气息都平稳下来。
杨澈享受着这无战火的片刻,不愿和她说话。今天是注定相互折磨的。
“别生我气,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来。”林兰生在她耳朵低低地说。
杨澈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是要我回来么?”
“只要你不在这,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杨澈刻意让口气变得生硬些。
“澈……”林兰生抱着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带着些示弱和哀求。
“睡吧。”杨澈拉开她的手,示意她把腿收起。林兰生顾不得伤口,赶紧缩起双腿,这一用力拉紧了肌肉扯得伤口剧痛:“唔——”没忍住,一声轻呼。
这一声轻呼又把杨澈的心给软化了:“拉到伤口了?都怪我!”杨澈赶紧放平她的腿,“我去掌个灯拿来看看伤口出血没。”
“澈,别忙,没事。”林兰生拉紧她的手。
“你今天就不打算让我心里舒坦了。”杨澈横了她一眼。
“呵,真的没事,我保证。”
想起刚才她听到自己不相信时的语气和动作,杨澈迟疑了一下,终是选择了相信她真的没事,又拉不下面子,气呼呼地扶着墙躺下。
“小心点。”林兰生笑了笑,跟着躺下。她需要冷静一下,今晚太不可思议了,杨澈竟可以有这么大的火气?看来得重新审视一下两个人的关系、重新考虑以后的生活模式。
林兰生站在墙边,心不在焉地盯着黑板上的公示,杨澈是打定主意不理自己了,她在心里苦笑。一大清早端来早餐后,杨澈就没有回房间,她去卫生所两个也没遇上,到底在别扭什么呢?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却又担心是自己多想了。
“书生!”
林兰生听到自己的名字,转头望向远远走来的老虎和青皮猴,她拄着木棍跳转身体。
“厉害嘛,气色恢复得不错!刚我去卫生所,宋医生说你换了药回来,伤口挺好的。”老虎笑眯眯地吱喳着。
林兰生笑了笑:“今天没任务?”
“已经部署民兵去清理战场和巡岛了。班长拉着团里给的步兵去后山布置地形埋伏演练,24日起全团一级战备。”青皮猴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同志啊,你这腿伤的不是时候,还得上战场的哟。”
“甚好。”林兰生报以微笑。
“徒弟,我发现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呀。”青皮猴歪着头看着林兰生。
“哈哈……我也觉得有点问题,估计是发烧时把面部神经烧活了!”老虎说完,一阵爆笑。
“你这老鬼,哈哈……这讲法,有点意思。”青皮猴跟着大笑。
“你们不用去看地形?”林兰生没有理会他们善意的嘲笑。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老虎指了指黑板报,“看到了吗?团里又给咱班戴高帽了。”
“天天盼着歼机,天天想着战功,也不想想这岛上是有其他活口的,当兵的不得不选择不要命,老百姓没这义务呀。”青皮猴小声地嘟哝。
林兰生心里一紧,脑海里又浮出杨澈的脸上。
“对了,这给你。”青皮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林兰生。
“什么?”林兰生接过,用手一捏:药?
“你姐说你昨晚有点咳,她早上去找周医生开了点润喉片,听说我们找你就让先带来。”青皮猴说完,想起草包的嘱托:“徒弟,打听个事啊,你姐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林兰生摇了摇头,掂着手上的纸包。
“草包急啊,老让我们帮着说话,你说这男女感情我们懂多少?干急!”
“猴子。”老虎捅了一下青皮猴:“你怎么见到书生话就多起来了?要不你们俩凑一对儿先?”
林兰生这一吓不轻,瞪大眼睛看着青皮猴烧红了的脸,吓?这扯哪了?
“虎哥,你想老婆想浑了是吧?打兄弟的趣?做师傅的能把主意打到自己徒弟身上吗?”青皮猴见林兰生那脸色,赶紧打圆场。
林兰生笑了笑,笃定地说:“我姐不喜欢草包,以后这事就不提了。”她又掂了掂手上的小纸包,身体往后靠着墙、把木棍夹在腋下,打开纸包拿出一粒白药片慢慢放进嘴里,甜甜的、凉凉的,真舒服。
“过日子而已,别太挑,这孩子要出生了孤儿寡母也招人闲话。”老虎正色地说道。
“先和我过着吧,现在破除包办婚姻了,咱得讲民主。而且我的级薪和军龄补助也没用过,存下来也不少,应急还是够的。”林兰生将手里的纸包重新包好,笑了笑:“三师傅还记得我的请求么?”
“记得。”青皮猴的心紧缩了一下。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我死了,怃恤金归她所有。”林兰生抬起头,认真而惨烈地说。
“书生——”老虎的声音发哽,当他们谈论生死的时候林兰生从来不参与话题,在他们这些大老爷眼里这种藐视生死的大气是怎么也学不来的,可今天她像交待后事一般地叮嘱着,也许她也和自己一样,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了吧?
“呵,草包的事,以后别再提起。我去找我姐。”林兰生扬了扬手上的纸包,拄着木棍头也不回地离开。
快到住所的时候,林兰生看到杨澈关门的身影,她应该是回来找自己的吧?笑了笑,她停下脚步。
“跑哪去了?”杨澈转身的时候看到林兰生站在身后不远处,嘴角上翘双目含笑地望着自己,心里的担心和生气一下子化为乌有。
“卫生所。公告栏。”林兰生拄着木棍走近:“澈今天不用值班吧?”
“不用。”杨澈返身打开门锁,推开门又转身掺着林兰生的手臂往屋里走。
坐在床上,林兰生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握在手里,喊住正准备出去的杨澈:“澈,过来一下。”
“怎么了?”杨澈走了过去。
“手伸出来。”林兰生一脸神秘。
杨澈不满地撇了撇嘴:“装神弄鬼。”手还是听话地伸了出来,接过林兰生握在手里的东西,打开手一看:一条红绳子系着一块黄澄澄的东西,好像是弹头?她心里咯噔一下,望向林兰生。
“我身上第一记枪伤挖下来的,送给你。”林兰生依旧笑眯眯地。
杨澈返身把房门关上,又走了回来坐在她身边,看着手里的东西不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受伤,第一次立功的纪念,也是我第一个师傅离开海岛前帮我钻孔穿绳的唯一纪念。是我唯一一件随身携带的东西。”
“为什么给我?”杨澈的声音有点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