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她没事。”宋医生回头笑着说。这是个和气的中年男子。

“宋医生，纱布来了。”罗冬梅跑了过来，见到杨澈也跟着安慰她：“你妹妹没事，别担心啊。”

“小罗，另一个伤员你给查一下，摔伤了骨。”

“好的。”

林兰生紧抿着嘴，有些呓语由唇边溢出，只是没人听懂她在讲什么。杨澈终于可以看到安静着的林兰生、躺在床上的林兰生，可如果去掉这个受伤的大提前，那多好啊？枪伤药填进伤口的时候，就是昏迷着她同样痛得挺直身体，一直发抖，很痛吧？杨澈在心里跟着呐喊，她也很痛、很痛。

宋医生和青皮猴把林兰生抬到她的房间里，又让刘家华拎了一桶热水进房间里。

“小杨，倒两瓶白酒到热水里面，帮她把身子擦一下。”宋医生看了看杨澈的肚子，想了想又说：“要不让小刘帮一下忙吧？”

“谢谢大家，我一个人可以的。”杨澈礼貌地回拒。

关紧了房间里所有的通风口，杨澈拧了毛巾给林兰生擦脸。林兰生有着很周正的脸型和清秀的五官、只可惜她的眼神，据说与她对望感觉就像有深仇大恨一般。然而这一刻的林兰生，面部肌肉没有面对别人时的冷淡僵硬也没有面对自己时的温柔，像极以前同床共枕时熟睡的面庞。如果不是那紧抿的嘴和腿上的绷带，杨澈愿意相信：她只是睡着了。

手刚解开林兰生上衣第一个扣子，杨澈的手就被紧紧反扣，抓得生疼。她轻呼一声，发现林兰生半睁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又敌不过睡神的召唤地闭上眼睛，但她的手还是放松了下来。

结实、精瘦、发育良好的身板，伤疤随处可见，深深浅浅依稀可以看出有些伤痕年代久远，杨澈心疼得直掉眼泪：不应该再让她受苦的，不应该再给她添加麻烦，这不过还是个年仅18岁的孩子，可岁月在她身上雕下的累累伤痕哪是她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多么不公平的世界，多么可恨的年代！

倒掉桶里的水，杨澈拎着空桶回来的时候，看着草包站在门外。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来看兰生吗？她还没醒。”

“没事，我就看看。你呢？没吓到吧？”草包憨憨地笑着问。

“她不会有事的。”杨澈摇了摇头。

“给！”草包拿出几个青皮梨：“捣点汁给她润润喉，对她有帮助。”

“这……”杨澈想拒绝，可这东西对这时候的兰生确实是好东西。

“这是猴哥和斑头巡山搞到的，让我跑回来拿给你。”草包急忙解释，他知道杨澈不收自己拿的东西。

“谢谢，也请代我向他们俩说声谢谢。”杨澈放下桶双手接了过来。

“那我先走了，斑头说你们的饭一会由炊事员给送过来。”

“谢谢你，慢走。”林兰生目送草包离开后赶紧推开房门。

房里林兰生睡得正香，也许是药终于起了作用，也许是擦了个澡轻松了些，嘴角竟是微微上翘。

杨澈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前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兰生，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可以照顾好你的。”手被她的脸微微蹭了一下，杨澈看着她一脸的笑，心里好奇：不知道她做着什么样的梦。

林兰生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屋里，身边却没有杨澈，她心里一惊：“澈？”

“嗯？”杨澈半梦半醒间听到林兰生的叫声，迷迷糊糊回应了一下，突然想起她是个病号，赶紧扶着腰、从地上坐起来，“怎么了？哪不舒服？”

“你怎么睡地上？”

杨澈微赧，扶着腰站起来，坐到床边：“怕被你打到呢，给你擦个澡都凶狠得很。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林兰生点点头，突然意识到现在大半夜，她未必瞧得见自己点头，又赶忙出声：“嗯。好多了。”

“饿吗？我拿开水给你泡点馒头？”

“不饿，别忙。”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杨澈说完，手扶在床沿上准备离开。

“澈，你躺下。我自己来。”林兰生拉住她的身子坐起，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我睡觉很安分的，躺着吧。”

“你不喜欢我照顾你？”杨澈闷声问道。

杨澈的表情林兰生看得不真切，却可以肯定她有些不高兴：“怎么会，我只是想解手，反正一定得下床的。”

“那你小心点。”杨澈移开身子让她下床后，自己又挪到床的里侧躺下，安静地等着林兰生回来。恢复得真快，她开心地想。

泡了点馒头吃下后，林兰生跳回床边，脱去外衣躺下。

杨澈等她安静下来，伸出手抚上她的前额：“烧退了。”刚想放下手却被轻轻握住，放到她的脸上。杨澈顺从地偎近她：“你吓到我了。”

杨澈感受到林兰生喉咙处咕嘟一下，有个吞咽动作却什么话也没说，她禁不住抬起头：兰生的眼在黑夜里熠熠发光。

感受到杨澈的动静，林兰生低头和她对视，嘠着声说道：“意外。”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杨澈低下头，脑袋顶着她的下巴。

“嗯。”

“兰生，我是不是不招你喜欢？”

“嗯？”林兰生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不是说让自己答应她一件事么，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她奇怪地问：“谁说的？”

“草包说集训后你可以回团部夜宿的，可你不愿。”杨澈顿了一下：“是我的原因吗？”

“嗯。”林兰生想了想，暗暗叹了口气：“想你独立点，多接触别人。”

“多接触草包，是吧？”杨澈有些生气，缩至墙角不愿意挨到她：“你只是想把我推开，根本没有考虑我是否愿意。”

“你讨厌他么？”林兰生幽幽地问。

“不讨厌。你们班里的人我都不讨厌！因为他们是你的战友。按你说的，不讨厌我就得多接触，就得和人家好上，是不是这意思？”杨澈的声音尖锐起来。

林兰生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己所不欲，勿施与人。换成自己她也不能接受这种安排，为什么为认定杨澈愿意接受呢？难道仅因为自己对她有的那点感情就强迫自己去安排她的生活、强迫她接受自己的安排么？她转头呆呆地看着气鼓鼓早已坐起的杨澈，她对自己的感情，应该也不是姐妹般简单吧？

“你要真觉得他对我好、我得和他好，我听你的就是。”以退为进，懂吗？杨澈低下头说完、在心里偷笑，仿佛还能听到刚才林兰生喉咙处的那一声咕嘟，也许自己在自怜自艾中忘掉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林兰生。

第四章新生

（1）

“澈，我没那意思。”林兰生撑起身子挨向杨澈。

杨澈蹭蹭蹭移开一小段间距，依旧不说话。

“你不喜欢他，以后我不提他。”林兰生又挨了过去，“我保证。”

“你的保证有用么？”杨澈又挪开。

“你不相信我？”林兰生一脸愕然，身体没有再移动。

“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考虑相信你。”

“嗯。”林兰生苦笑，即使没有这个“相信”的前提，难道杨澈要自己做的事自己会拒绝？

“回来住。”

杨澈依旧低着头闷闷地说。

果然是这个，林兰生没有说话，出神地望着杨澈。

看着她一脸的沉寂，杨澈移动了一下身体，慢慢地躺下，手碰了碰林兰生：“睡吧。”明明白白的两个人、各有顾虑，又何必相互折腾呢？冷静后的思索，杨澈心知林兰生对自己多少有点意思，只是考虑的东西很多吧？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情感，即使心有情愫，细细想来，她若坦白、自己就可能接受吗？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说，自己不也是抓心挠肺地难受？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