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人,她几乎认不出来了。二、三月还带着寒气的天,外婆上身穿着一件父亲留下来的短袖衬衣,下身穿着一件她被拉走前没有收拾起来的花袄裤,佝偻着身子抱着一块石头,从炸成碎石堆的小山包走到另一头的推车旁,将石头放下,又慢慢地走回石堆前,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林兰生跑到老人的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石头放在地上,轻轻地喊了一声:“阿嬷。”
老人家抬起头,那张依稀还能看到五官的脸面向林兰生,混浊的眼里突然闪亮了一下,她冲着要兰生咧着嘴笑,双手向上并拢翻开,朝林兰生做了一个要东西的动作:“吃。”
杨澈猛地冲了过去,狠狠地抱住老人,撕心裂肺地叫着:“嬷——”
许是熟悉的音调震到了老人,许是思念极久的声音挑起她的记忆,老人家咧着的嘴合拢了起来,那上翻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混浊的眼睛仍然盯着林兰生,那表情慢慢地由木然变为困惑。
“公社已经分配了最轻便的活给她了。”跟着她们过来的牛朝光看着抱在一起的嬷孙,又看了看在一边发呆的林兰生,扇了扇嘴唇以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嗫喏了一句。
“澈娃,大伯跟你说,你不在的这一个月,你阿嬷没人照顾,我们三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收拾她啊。”牛得水率众跟了过来,看着哭得让人动容的杨澈,心里也有些过意不过。
“她一家都是政府的敌人!谁帮她谁就是倒革命!”边上不知道哪个看热闹的,暗暗地顶了一句,旁边多了几把声音附和了起来。
发呆中的老人,似乎对这些话语特别敏感,身体忽然像筛糠一下剧烈地抖着,推开杨澈往后倒退了几句,嘴里念念有词:“学习,革命,囡囡。”
林兰生赶紧跟上前扶住她的身子:“阿嬷,我是囡囡,我是囡囡。”皮包骨下,瘦如枯枝的身躯包藏着多少委屈和对这世界的绝望,这推翻压迫推翻旧制度旧社会的共产主义社会,到底伤了多少如她们一般的家庭,林兰生眼里没有泪,她紧紧地抱着老人脏兮兮的冰冰凉的身体,扶着她坐在地上的扁担上。
“囡囡?”老人有些迟疑,搜索着留白的记忆、努力地想找出一张能够拼出五官的脸来。
“嬷——”杨澈跪在地上、抚着老人的脸,止不住痛、止不住泪。
“姐,你别这样,让外婆好好想想。”林兰生耸动着左肩,伸出左手按住杨澈的手。刚才的一连串动作让她刚结痂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命苦?嬷!为什么我们来到这里你还是得受欺辱?我们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杨澈跪在老人的面前,抱着她停止发抖的身子,伤心地叫喊着。
哭声,似乎牵动了老人心底里的弦,她迟疑着、手动了动、又不敢往前探。杨澈哭着,突然返转过身子跪向牛得水:“大伯,我求求你、我求求各位叔伯婶姆,求求你们放了我外婆,叫我做多少份工我都愿意,我求求你们了!大伯,我对不起朝光哥,我不配入你们家的门,我求求你们不要再为难我外婆了!”杨澈一边哭着喊着,一边拼命地磕头。牛得水叹了口气看着围观的人,站在一边搓手,牛朝光在他身后,想走过去又缩回了脚。
“杨澈,起来!”林兰生流着泪,口气却无比坚决。不能暴露身份,是因为村民中还有国民党的倒插人。可这不影响她骨子里的血性。这已经不是一个能讲理的年代了,林兰生深有感受,哭闹只会让别人觉得你这阶级敌人在用眼泪炮弹!林兰生右手扶着老人,左手用力抬起杨澈的身子。
“囡囡。”老人抖着干枯的手,向杨澈伸了过去。
如果外婆可以恢复正常,没有什么屈辱是杨澈不能接受的,看着能认出自己的外婆,杨澈悲喜交加,扑通跪在地上,抱着坐在扁担上的外婆:“嬷!”
“囡囡,洗,洗,香香。”老人被杨澈抱着,半晌喃喃低语。
杨澈泪眼婆娑地望着林兰生:“兰生,帮我看着外婆。”
“好。”林兰生扶住老人家的身子:“我们回家里去吧?”
杨澈指着外婆光裸着的脚,摇了摇头。
是了,一地碎石。
我已经过了那个很冲动、很煽情的年纪,虽然现在冲动未改,可情绪倒也是上来得快下去得快。不想去那几个热得着火的帖子里面去跟着煽,我想,在自己的帖子里说点想说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打雷了看上帝,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看这个写字的人写的帖子,但有些话、不说不快。
在天涯,我记忆内的,自己曾经注册了三个号。第一个忘了是为了什么而注册的,却曾在五个帖子里面回了帖,其中包括:《安可》、《清》、《弄城》、《张小顺的第一次》。第二个号,是因为我加了群,我用网名注册了ID纪念自己“右进”的巅峰,我依旧活跃于我所喜爱的文字中,包括了我第一个ID出没的文段。然后有一天,我开帖写文了,我注册了个新号,烟花有时,纪念记忆里的烟花和烟花下的她。有个版主是这样说的:“
为了增加帖子的点击和回复,软功夫做到了,还要几点必须要注意——
1、是弄点好朋友去回复,但一定要假装不认识,实在不行就弄点马甲,回复一定要真诚,不能草率说三分。一定要显得欣赏你的文的人都是高人而且确实是人。
2、多点自己的帖子,点一次就离过万近一小步了。”
看到的那一刻,我真的笑了,对着电脑笑得很伪,我多么庆幸、也有两个好朋友在回复,我多么庆幸,她们同样真诚。可我也很不幸,没有打造出一个热帖。
我其实很虚伪,为什么要整第三个ID出来写字?可当我知道自己虚伪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个帖的开始了,我只能由衷地虚伪下去。
打雷了看上帝,有句话得认真地和你说:“你很不负责地挖了两个坑。”我不喜欢挖坑的人,不管我有多欣赏坑主的文笔,我觉得这是对自己特不负责的表现,当然,到底我不是那个有权批评的人,不是吗?话是说得严重了些,现实点的我还是应该很虚伪地说“这天涯谁会真正记着谁呢”,这坑填不填时间拉长了也就不重要了,和负责有什么关系?也许是吧,也许是没有关系的。可我,真的是一头犟驴,我还是固执地认为,是有关系的。责任很重要、对自己负责任尤为重要。空桥的《彩笔》、yln1981的《安可》,我所喜欢的竟还是遗憾。写到这,想起大婶家的萝卜回来填了坑,一个故事有没有结局真的不重要吗?如果不重要、如果没缺憾,为什么还有人执着?是谁说宁可留一笔缺憾也不要一个虎头蛇尾的结果的?难道因为担心未来,我们就得把自己结束在现在么?故事其实也是人生。
打雷了看上帝,诚如你所说,太认真的人不合适玩论坛,我也过于认真和计较了。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自己的字,只回自己的帖、淹没在自己挖的坑里,切,原来也抵不过坑外世界的诱惑。我不过是个逼三的人,我不过是个中学文凭的人,我不过是天涯一粒沙,我到底在和谁认真地较劲些什么?你是对的,我是个认真写字的人,却不是个能写的人。有人说,有故事的人本身就是一个故事,所以有故事的人哪怕没有生花妙笔,写出来的哪怕是一日三餐、朝九晚五一样可以精彩异常,叫人回味无穷。可惜,我不是个能写的人,也不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当我被无聊的生活折腾得很无聊的时候,我只能絮絮叨叨地编个故事让自己不被无聊埋葬。所以,打雷了看上帝,很抱歉没在你走之前看到如意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