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没事，你和爸爸多注意点。早饭吃的好不好？”

“挺好，以后早上不要起这么早，多睡会。”

“好。”

“我前阵子去看你奶奶了，她说要我多和你说说话儿，说你从小就一个人，一直挺孤单。”妈妈没说下去，我说：知道了，妈，我现在很好，一直都很好。

妈妈走的时候对长安说：安安，我们家萍萍这阵子挺多事，烦劳你多照应她。长安说：阿姨放心。妈妈笑了，说：安安你真要也是我女儿就好了。长安低了头，我勾了勾她的手，想着妈妈以后说不定会为这句话后悔。

回来的路上我终于放心的拉着她的手，靠在她肩上，回家第一件事自然是挪床，我满心里想着的都是晚上和她躺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想着想着就笑，又为自己的开心有很多负罪感。妈妈才刚走呢。

“我妈妈喜欢你呢，还叫你‘安安’，我也这样叫你好啦。”

“不要。别叫了呀。”她一个劲的摇头。

“安安，安安”

“真是的。”

长安摇着头只是笑，徒劳的想阻止我。

安安，真是奇妙，嘴角向外开，含着音节，念着念着就笑起来。我忽然想象着长安小时候的样子，戴着虎头的小小帽子，裹在襁褓里，四下看，眼睛明亮，她的爸爸妈妈一定这么叫着她“安安，安安，”她就会挥着小手呵呵笑起来，酒窝深深。

我去捅她的脸，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指，“真是讨厌啊你。”

“长安，如果我妈妈的女儿是你，她一定很开心。”

“傻孩子，”她搭住我的肩，“说什么啊，你一看就是她的女儿。”

“我可不觉得。”

“真的像极了，而且，你妈妈很疼你的，就是不能开口对你说，”她用手指掠了我的脸，“和你一样。”

“哪里一样了？”我停了笑，抱住她。“我是不是很不孝？妈妈走了，我却很高兴。”长安摇头，“没有啊，”她回抱住我。“你妈妈其实真的很爱你，你其实知道的。”

“我妈妈和你说什么？”

“差不多都是你的事。”

“都有什么？”

长安拍着我的背，“你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问她？”

我不说话。她拍着我的脸，“你妈妈说你从前的事，总觉得对不起你。”

“嗯。”

心中好像春风吹过薄冰，河水跃动奔腾。

“我真的很像她吗？”

“是啊，你该知道的。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嗯。”

“从来没听你说过那些事。”

“你又不问。”

“对不起。”

我抬起头看她，“为什么说对不起？”

长安吻了吻我，“不为什么。”

我的血液像是一下子停住了，很久才开始流动，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长安她吻了我！脑子里刷的定格，倒回去，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起因经过。我从前幻想过无数的场合无数的可能无数的姿势，如今全部对不上。刚才，怎么回事？我们好像说着我妈妈，后来怎么啦？还有刚才，刚才是什么感觉？竟然全想不起来。这个，这个……

我直瞪瞪看着她，（这个模样实在太傻了，以后长安一直为此笑话我。）才想起我是不是该回一个？但温习过无数次的动作此时忽然想不起来，我按住她的脸，想凑近，又觉得这个样子太急色了，怎么这也是我头一次要吻她啊，该纯洁点。可要放弃又不甘心。

长安无声微笑，忽然头凑过来再吻了我一次。我的血液再次停住，倒流，好像能挣脱引力带我到乌黑天上。感觉全部短路，只有唇间是一片温暖的雨云。

我们似乎吻了好久，以我的感觉是很久了，头晕的很厉害，因为接吻时都屏着气。我靠在长安身上调匀呼吸，接下来该怎样呢？我又在想这个傻问题，没有答案，也不敢抬眼看她，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她的身体也很热。我也忘记沉默持续了多久，什么时候我们才分开的，后来又做了什么，仿佛只是如平时一样，收拾好房间，休息。但什么都变得尴尬起来，往常可以随便说随便做的，现在都有让人不好意思的含义似的，一晚上都很少说话，我反复回想，靠着她却不敢多看她。直到几天以后我们才习惯这进一步的亲密，接吻也不再让我们眩晕。

我们仍都有很多事情，白天各自出去，晚上才回来。签证过了，答辩结束，可以停下来时，离校的日子也近了。可我感觉不到将要分开的难过，长安也总是笑嘻嘻的，甚至还有心带我去玩。

宿舍最先走的是老大，我们都去送站。车站上都是毕业的学生，我在人堆里找到她们，老大正抱着莉兰哭，罗罗和小艾也在旁边掉眼泪，师兄站在后面守着行李。我过去，和老大拥抱，她哭得几乎哽住，我拍她的背，反复说，没关系，以后还可以再见呢，别难过，别哭。心里空疼空疼，眼泪却掉不出来，真的能再见吗？在何时何地？

总算到了要开车的时候，师兄扶着老大上了车，他们一起回去见老大的父母。我和莉兰跟上去帮他们弄好行李，临下去时又和老大拥抱，她又有要哭的样子，我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没事的！”这么一下子，她似乎好多了，对我们和车下的小艾罗罗她们笑了一下。

车开动，我们和很多人一起跟着车动的方向向前走，无数的手臂摇动，无数的声音喊，走了，保重，以后联系。远看着师兄抱住老大，也许她又在伤心。车渐快，我们跟不上，于是停下来。有些则跟跑直到力尽车远才折回，一个小伙子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号啕大哭，滑坐到地上。他的几个朋友走过去，拉他起来回去，一个还塞给他一瓶水。

我们也各自散去，我一个人走过站前广场到过街天桥，准备回去。在桥上我听到远远的广播，“×××次列车就要开车，请……”，站台上又该是他人的离别了。我停下来听，风很热，桥下喇叭声杂乱。我忽然明白为何长安开始想陪我过来，她不想我送走人后还要独自回去，而我竟拒绝了。还好，她还在家里等着我，可我走后，谁等她回家呢？一股酸热猛袭上心，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我是最后一个走的，长安一个人来送我，同学们都走光了。长安背着我的包，一手拉着行李，始终不让我拿着，空出的手抓住我的，一路说着闲话。站台都是陌生的人，我很想和别人一样在告别时抱一抱她，亲一亲她，但还是没有，想来她也不会习惯。她一直将行李放上我的铺位，我本想和她一起先下去再说些什么，但她已然说过会提前走。

“方萍，我走了，再过十几分钟就开车了。到家给我电话。”

“知道。嗯，回去时小心。”

“好。”

她很平静，我也很平静，仿佛只是再过一个假期我们就能见面。她的手在我手心里缓缓抽走，她转身而去，她下车了，在窗下和我挥挥手，向出站的方向大步过去，转过弯不见。我坐在座位上翻开她给我买的杂志，站台上还很多送别的人，或叙谈什么，或敲打着窗户，隔着玻璃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