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去看医生？”

“有。大众的医生，没有看出什么明堂，说是遗传。”

“不是遗传，也不是疯，她是脑里的弦绷得太紧，需要休息了。”

（四十三）

是的，可欣的确需要休息，她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她瘦弱的肩膀不足以承担如此重负。同样渴望与需要休息的还有泠宇，她的双眼由于长期熬夜已经疲惫不堪，她似乎随时都可以倒头昏睡过去。

“你打算怎么办？”江南问。

“不知道。”

“没有一点打算？”

泠宇摇摇头，“你觉得呢？”

“找个好些的医院再看看。”

“送她住院？”

江南摇摇头，“她真的不是疯，她是太累了，支撑不住需要休息一下，会好的.。”

泠宇点点头，“她的确很累，因为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她想要什么？”

“她要精神，要物质，要爱情，要风光体面，要别人的羡慕，要……太多了。”

“很多女人都想要这些，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可你不会。”

江南停了片刻，“我也会的，只是你不知道。”

“至少你不会想嫁给一个日本人。”

“什么意思？”

“可欣曾经追求过一个日本人，她很想结婚，不过对方没有办法离婚。”

“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人回国了，结束了。”泠宇冷笑。

“那你们……？”

“我拦不了她，不过，其实我也没拦她。如果她能风风光光的嫁人，我觉得我也解脱了。”

江南愣住了，她猜不到两个人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关系。都想离开，又终究还是纠缠在了一起。

分开居然会是泠宇的解脱，然她宁愿不要解脱，是什么样的可欣，拴住了无牵无挂的泠宇？那个曾经随心所欲的少年。

“你想离开她？那怎么没有？”

“是她去找我，一次次。出事那晚，说好了，过了那夜就各走各的。”

“她去找你，那是她还在意你呀！”

“她在意我，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好的替代。”

“不是的。你不了解女孩子的心么？可欣需要安定的保障，她缺乏安全感，她还需要别人的赞同，她需要这些。但是，她更需要你，所以她才会犹豫徘徊。”

泠宇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江南太单纯了，她竟然会为可欣申辩。

泠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呢，怎么样？和何涛……听说你们刚刚回国。”

“我们离婚了。”

“什么时候？”

“不久前。”

“为什么？”

“感情不和。”

“孩子呢？”

“女儿，四岁多了，和我一起。”

“哦，那你……那你们两个住在哪里？”

“是我们三个。”江南说。

“什么？”

“她叫苏子青，在德国认识的女孩子。”

“江南，你……？”泠宇很吃惊，是的，她曾经以为江南只会和自己，或者就是嫁作他人妇，无论怎样，她不会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怎么了？”

“我觉得你不是，不是les……”

“最初也许不是，不过，不过渐渐学会了。”

这依旧是一个让泠宇难以接受的事实，江南，她的江南，居然会选择另外一个女子：“为什么这样？”

“没有为什么，就像我曾经爱过一样。”

“放弃吧，江南。”

“为什么？”

“也许在国外不会有人管你，不过在这里，没有那么简单。”

“你要我放弃什么？是这个女孩，还是这种生活？不会的。”

泠宇不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她亦不知道，江南的不会是指什么。

事隔多年，然面前的女子还是那样坦白而淡定，她柔弱而温婉，但这些都无碍于她的从容与坚持。是的，多年前，她就是这样的女子。

泠宇觉得心里有些缥缈的念头。或说渴望，如果时间能够倒转，那该有多好。

冬季天短，又聊了几句关于可欣的病情和医治，太阳就沉沉西斜了，开始有耀眼的红光射进房间。

“以前，我最不喜欢这段时间了。”泠宇说。

“为什么？”

“因为要回家吃饭，不能再赖在你家里了。”

江南一颤，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踩着冰雪一路跑来的泠宇，那么多个慢慢消磨的午后以及零零散散的童年片断象一幅幅老照片，交替着掠过心头。

“现在是我要回去了。”江南说。

泠宇无奈的点点头，江南看得到她眼里的失望，然江南亦知道，要去找子青了，她正和女儿一起等着自己。

天边的太阳已经残缺不全，不过还挣扎着最后一抹艳红。江南放心不下可欣，一直催促泠宇回去，然泠宇却迟迟不肯。

“她吃过药，会睡很久。”

“吃药？为什么？”

“她只有两种状态，昏睡和吵闹。”

“会不会伤到大脑。”

“少量的，不要紧，而且她也需要睡眠。”泠宇活动了一下脖子，“我也需要透口气。”

一阵风吹来，泠宇下意识的交叉双臂互相摩擦了几下，江南这才注意到，她依旧只穿了一件毛衣。

“怎么没有穿外套？”

“让可欣烧了。”泠宇摇头苦笑。

“再去买一件吧。”

“不要紧的，我很少出门。”

“上班呢？”

“我基本辞工了，可欣身边离不开人。”

江南明白了泠宇和程可欣的艰难，她们基本是在坐吃山空，然实际上，她们背后根本就没有山。难为了泠宇，真是难为了她。

“我们去前面的商场吧。”江南说。

泠宇摇摇头，犹豫的不肯迈步，像个无辜的需要照顾的孩子，让人怜惜不已。

“走吧。”江南牵了她的手，冰冷的温度直刺江南的心脏，很久很久以前，课堂上，座位后，两只紧紧相牵的小手。

走进商场，就很难只买一样预想好的商品，很多东西到了这时都成为生活的必需品。两人在里面兜来兜去，走出大门，才发现手里多了好几个袋子。

泠宇说，两人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让江南自己回家，这次也不要例外。江南推却不过，她们就一起踱到了小区门口。

沿途的路灯照射出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就像若干年前，两个放学归家的学生，磨蹭的不肯加快脚步。

“你女儿什么样子的？”

“妈说，和我小时候很像。”

“是么？”泠宇开心的笑，“小江南？”

“她叫小南。”

“不知道哪里能有个小泠宇？”

“你想干嘛？”江南笑问。

“呵呵”泠宇好看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像个调皮的孩子。

“代我问候……她”

江南点头。

“妈妈……”传来女儿清澈的喊声。

已经不用江南代为问候了，子青和小南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南看到子青手里的打包餐盒。

“叔叔好！”小南看看泠宇，礼貌的说。

两人相视而笑，类似的误会，多年前就曾经发生过，当时的江南曾经为此稍有紧张，现在，看看泠宇略现的苦笑，她觉得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