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怎么样?”他问江南。
“哦?还不错。”江南有些心不在焉。
“那就这样定了吧,早些买了也好早些让我妈妈过来。”
江南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一共要多少钱?”
何涛报了大概的总数,江南略一盘算,这不是一个能安然度日的城市,两人好象没有那么多钱。
是的,虽在外几年,但他们的身份一直是学生,即便稍有积蓄也大都交给了国内照顾女儿的婆婆,身边留的并不多,至少自己是这样。
“那要贷款很多?”她问。
“也不会,其余的妈妈说她来出。”
“用妈的钱?那是给她养老的呀。”
“妈说没有关系,她说我们会养她的,是么?”何涛笑着询问江南,让人有种心安的沉稳,让江南自然的会点头。
“不过,妈还说,她希望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什么?”江南有些没搞明白。
“我是说……”何涛有些吞吞吐吐。
“好呀,房子就写妈妈的名字好了。”江南领会了他的意思。
“你同意?”何涛有些意外,虽然也有些预料之中。
“当然,应该这样。”
这是江南的真心话。
她总觉得亏欠了何家,是一个举家欢喜的媳妇,是一段情真意切的婚姻,是几年恩爱缠绵的夫妻生活,亦或是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的孙子,好象都是,又好象都不是。
没有明确的债务,所以她永远都没有办法还清。这最最难忘难还的人情债…
子青的电话还是没有人回应,江南开始着急了,再联想到那笔钱,更加让她觉得坐卧不安。难道,子青会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她去了什么地方?她会去哪里?会和谁在一起?怎么样才能找到她呢?子青,你在哪里?
林肖辉!是了,这是自己和子青在朋友上的唯一交集。
江南急忙翻出同学间的通讯录,谢天谢地,上面有林肖辉的名字。不过没有电话,只是一个孤零零的邮箱地址,然这毕竟是一丝希望。
酒店的商务中心还在采用最古老的拨号上网方式,那个小球转呀转个不停,好久才展开一页。江南迫不及待的打开邮箱,迎面是子青发出的未读邮件。
南:
我想你,在你离开以前。
因为一些事情,我没有办法按照曾经的约定时间回国。你愿意不要追问原因的多等我一段么?虽然,我也不知道最后的期限。
距离答辩还有几天,想出去旅游。别为我担心,我正好好的在街边画画呢:)
呵呵,好霸道的苏子青呀!:)你该不会因此而喜欢了温文忠厚的何博吧?
爱你的青
信上的子青在笑,但江南分明看到了她落下的泪水,也不由得阵阵心疼起来。
她不知道子青不愿回国的原因,也不想追问,甚至那笔钱的来源也一样变得不重要了。她想知道的只是,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的子青。然在寥寥数语的信中,找不到答案。江南将信又反复读了几遍。什么时候是子青的期限?难道是自己与何涛离婚的时候?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时间点。
“给他自由,给自己自由,给我们自由。”
江南还记得子青说话时的神态,她那么果敢与坚定。子青,来我身边吧,这样,我也会更加坚强。
如果自己的猜测不错,她能够理解子青的心情,聪慧如她,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孱弱。回国后,她突然发现原来慕尼黑是一个可以逃避纷扰的世外桃源,很多非常实际的问题她不需要面对。
看房的时候,见到那位若干年前的师兄,讲到多位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旧时相识和即将举行的周年校庆,江南深切的感到自己就要确确实实的生活在这个社会之中了,她和这张大网有着千丝万缕无法割断的联系。在享受融入主流社会主流文化的愉悦的同时,她一样要为此付出代价,也许是自由。
子青是那样不受束缚的人,那样自由的一只鸟,也许在异乡有她更加向往的生活。
那么,子青是在自己和她的自由之间选择?
让我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我爱你,我不要强迫你,也不要你面对两难的选择。
江南轻轻的点击了“回复”
青:
等我,不会很久。
南
回国之前,父母就嘱咐她一定要去奶奶的坟前祭拜一下,稍有空闲,江南就买了去苏州的火车票。何涛有意同行,江南说,“我不想带小南一起去,你就陪她一天吧。”
她看到了何涛眼里的失望,尽管事实上,这是她经常由何涛那里看到的表情,然这个还是多次阻止了江南想要与之商谈的话题。不过,现在,她也确实需要多些独处的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列车缓缓的驶入站台,有些变换的景物,但依旧还是熟悉的,包括那传说中悦耳的乡音。
江南记得,多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曾经有一个女子陪着她来过这里。那是一个勇敢的女子,她站在月台上,对着车窗内犹豫不决的自己说:“快跳呀,别怕,我接着你!”
江南知道她是自己可以信赖的朋友。
青山依旧,流水依旧,只是坡上的墓地又多了几片。几个出售香火的乡间女子,几个赶来除草的妇人,一切都依旧,不同的只是自己的孤独。
江南又想起那个曾经和她一起祭拜的女子。
你们还好么?
(三十七)
苏子青没有去旅行,准确的讲,她基本呆在房间里,因为那里还隐隐约约的可以闻到江南的气息。那是让她温暖而心安的味道,可以让她安然入梦的味道。然而,随着墙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随着味道渐渐的飘散,她的睡眠也悄悄遛走了。
很快,她就要结束读书生活,今后何去何从,子青并没有太多计划。在她短暂而欢快的人生经历中,她基本就没有机会面临任何沉重的话题或选择,而这一次,不同。
她亦无法将亲爱的父亲和“贪官污吏”联系在一起,他那么睿智那么勤奋又那么慈爱,怎么会就成了罪人,成了人民的罪人。人民,这又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好模糊而遥远。子青不知道它在哪里。她只知道,母亲孤零零的长眠于地下,父亲孤单单的困在狱中,而自己独自一人流落在外。
她想回家,想去看看妈妈,想去看看爸爸,可大家都说她不应该回去,至少现在不能回去,尽管她的人身是绝对安全的。是的,她是安全的,是母亲的生命和父亲的入狱,换来她孤独而寂寞的安全。
想到自己长期以来,衣食无忧随心所欲的生活,子青觉得狱中的人应该是自己。她居然这样心安理得的享用了父亲的“不义之财”,她才是背后导致父亲犯罪的元凶,她是一只寄生虫,寄生在父亲的不满足的贪婪之上。如果没有自己的懦弱无能,父亲不必那样千般万般的牵挂,不必为自己准备那么多谋生的储备。父亲一定还会是个好领导,就向报导的很多人那样廉正爱民。
什么是廉呢?子青依旧想不清楚,好象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尽职而慈爱,享受自己的工作所得,为什么就会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呢?而又为什么单单父亲会面临这样的事实呢?当然,还有林肖辉的爸爸,那是一位多么朴实而朴素的长者呀。为什么不是别人呢?为什么不是那些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贪官的脑满肠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