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和子青面面相觑,江南告诉她,要有礼貌的称呼阿姨,子青却说,名字是最直接的称呼,后来小南就折衷的叫她:“子青阿姨。”
她喜欢这个可以陪她一起玩的子青阿姨,她会唱好听的歌,会弹琴,会跳舞,还会抱着自己站在滑行的踏板上,她甚至可以捉到草丛间的小兔和飞进阳台的鸽子。
小动物多可爱呀,柔软的毛,洁白的翅,她们会一起喂养而后放生。
当然还有妈妈,天气晴朗的时候,她们会一起坐在草坪上晒太阳,小草真柔软呀,有青青的味道。
这一切太有趣了……
两个月,江南觉得这是自己多年以来最最愉快的时侯,而且她知道子青也是同样的愉快,因为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说:“江南,我们就一直这样留在德国,留在慕尼黑,不回去了,好不好?”
“怎么?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我只是比你早走几个星期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回国呢?我们在这里工作不好么?”子青问。
为什么回国?江南一直觉得这是天经地义不需思考的问题。
如果一定要问,应该问为什么要出国?自己的出国史不堪回首。如果现在可以说是学成,那么她没有理由不回去。
除去和子青相识相守的日子,她在异国的生活可以说是暗淡无光,简单至单调,单纯至空白。现在,她喜欢这座城市,是因为这里有她心爱的女儿和亲爱的子青,所以它不再是一座空城。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将一切相关的问题解决,她们可以更加没有后顾之忧的相守,那样的日子应该是一样充满愉悦的。
而且,回国是大家老早已经默认的计划,没有特殊的原因为什么要改变它?
“你不想回去了?”江南问。
“没错。”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呆在这儿不是很好么,我们不是很快乐么?”
“可终归是要回去的,你不可能在外国呆一辈子。”
“那你晚些回去好不好?”子青问。
“多晚?”
“不知道,几年以后吧。”
“子青,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没有告诉我?”江南问。
“你听到了什么?”
江南摇摇头,“子青,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好么?”
苏子青轻叹了一口气,“江南,你爱我么?”
“当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道,它是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
“那么,它现在有多高?”
江南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就顺手比了一下,“这么高吧!”她笑着看看子青。
“有小南高么?”
江南看出了子青的低落,“子青,是不是你觉得因为有了女儿,我冷落了你?”
子青微笑的摇了摇头,那不是她惯有的心无城府的笑容,一种无奈的情绪淡淡的流露着,不过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常见的阳光明媚:“傻瓜,我怎么会和她争?我只想和你一起宠她。”
“所以,我们一起回去,让事情有个交代,我们就会有机会一起宠她。”
“好。”子青将头轻轻的依在江南身上,她知道,如果何涛回国,江南独自留下,以目前的情况她基本上不可能获得小南的抚养权。人的痛苦很多时候不是来源于事情的最终结果,而是存在于我们无计可施两难的取舍中。这个,苏子青是明白的。
不远处,何小南正愉快的和几个孩子在草地上嬉戏,一个外国小男孩正在将自己的玩具和她分享,尽管语言不通,可他们依旧很愉快,因为心灵那么明净而单纯,它直白的显现,不需要任何语言的表达。
子青开始帮助江南准备行装了,她的东西基本上都在慕尼黑,所以到时何涛会先由柏林过来,而后他们一起由慕尼黑回上海。
江南的东西很少,且没有什么非常贵重的,除去子青送给她的皮包和相片。
何涛来了,背负着他沉重的行囊——即使他已经将书籍等较重的物品随身携带,江南粗略估计了一下,还是难保会超重,她只有将自己的行李又精简一下。
林肖辉也来了,他和子青一起送别到机场。
那场景,相信绝大多数不知内情的旁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对金童玉女的恋人去送别一对学成归国的夫妇,以及他们纯真可爱的女儿。
也许不必是路人,江南和子青本身都曾有对对方的瞬间错觉。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江南发现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彼此最长的一次单独相处。江南觉得她有些许的恐慌,除却和女儿玩笑,大部分的时间她以倒时差为由昏昏欲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她开始思念子青。
准确的说,她的思念早于登机之前,尽管子青一路嬉笑着和林肖辉彼此打趣,但江南始终觉得眼泪摇摇欲坠,直至后来,女儿的泪水不加掩饰的奔流而出。
我回来了,阔别多年的城市。
五年的时间,即使对于一个城市,它依旧是个不短的生长期。它更加美丽与繁华,不变的是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交通。
飞机落地正是下午一点多,也即一天中温度较高的时刻。六月的上海,空气中混杂着阵阵燥热,每个路人仿佛都是一个需要远离的热源。江南在踏上街道的瞬间就嗅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
那个蜗居着八个年轻女子的寝室,那个美丽的女子……
安顿好住处,江南开始整理带回的皮箱。她意外的发现夹层中有一个存折,是国内的,刚刚开户不久,上面赫然写着江南的名字,向下看,六位的数字。
江南一下子楞住了!
(三十四)
命运似乎喜欢捉弄程可欣,它不会让这个劳累的女子久享安逸。
当她刚刚有些熟悉那个高层建筑里面某一层的一个位置的时候,当她开始觉得自己就要奔向美好未来的时候,当她准备为自己置办几套夏季套装的时候,外婆病倒了。
可欣觉得这完全归罪于自己的疏忽,她应该早些就发现外婆的疲惫与衰弱。
外婆是个酷爱体面的人,所以即使她只有可以应对四季的衣着,但是她永远会让自己周身清清爽爽;即使拆迁后的房间格局和朝向并不好,但它质朴、整洁而舒适。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身上的清香在渐渐淡去,房间里也间或的会积些灰尘。
然自己,却依旧沉浸在初入职场的兴奋和刚刚换了条件较好的租借房屋的喜悦之中。
她没有留意到这些变化,而外婆也在默默的忍受着,当她和泠宇一起欢笑与缠绵的时候,外婆是怎样艰难的熬过那些漫漫长夜。
对于外婆的病,根本的治疗办法就是换肾,而这只能停留于理论上的可行。首先,找不到匹配的肾源;其次,年事已高的外婆没有足够的体力接受大手术;再说,昂贵的费用似乎高不可攀。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定期的长期的治疗,利用外力来完成人体固有的机能。
健康的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昂贵,但它若稍有损伤,弥补的代价将非常巨大——外婆需要每周三次的进行血液透析,便宜的一次费用也要400元,同时她还需要一周一次的注射促红细胞生成素,一支100多元,此外还有处置等的费用,可欣粗步估算一下,一个月无论如何5500块大洋是一定要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