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泠程对面的房间一般是空着,不定期的会有一对中年男女来此相聚。那男的有一套遍布褶皱的西装和领口略为泛黄的衬衫,他脱下放在门口的皮鞋经常会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至于女的在夏季里经常会穿件宽大的汗衫,她通常稍晚一些离开,叼着一根牙签半倚在门口,没什么顾及的打量偶尔进出的泠程二人。但即便如此,想必她也没有真正理解泠程的关系,因为别说是瞬间的打量,即便是和程可欣的同学面对面的共进晚餐,她们也丝毫没有疑心过泠宇护花使者的身份。当然,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那两个女生均属从未结交过男友的腼腆学生,故而也不会太过仔细的打量。
这样较为生疏的邻里关系也是泠程所希望,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刚进楼梯口,泠宇就听到了引吭高歌的声音,而且是二重唱。那不知今天的晚饭由谁主理?见到厨房里熟悉忙碌的身影,再听听房间里的对唱,才明白,那女主人还真是会自娱自乐,来了个和原版男主角的双人对唱。不过这平淡而惬意的生活场景倒是让泠宇觉得一丝温暖,很多时候,她真的有些想走进他们温馨的家,很想知道如何让女人在并不富裕的物质生活里依旧觉得快乐,是否操持了所有的家务就会让女人觉得满足,那么,对于男人而言,家庭和女人的吸引力来自哪里?
推开门,没有开灯,一切和中午泠宇离开时的场景一模一样:风拍打着半开的玻璃窗,吹着洒了一地的书本,发出哗哗的声响,可欣一个人缩在床上靠墙的角落里,双手环住小腿,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因为缩成一团,而显得格外的弱小,象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泠宇忙摘下书包,近身要去抱她,可欣突然抬起头,双手环住泠宇的脖子,头靠上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别离开我,别丢下我,别不要我……”可欣似有无尽的恐惧,将泠宇抱得紧紧。
她每紧一下,泠宇就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抽搐一下,这是自己喜欢的女孩,自己曾说过会让她快乐,但现在呢,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冷清的房间,让她一个人孤单、无助地挨了数个小时,包括她早就对自己说过的,她最为惧怕的天色渐渐暗去的时刻。
其实,每次的争吵都没有什么非常严重的起因,通常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例如今天,无非是在吃午饭的时候,收音机里播放和讲解那首白居易写的《忆江南》,泠宇说这是自己读过最多遍的一首诗,而且一直非常喜欢。
在她说话的时候确实没有多想,如果她再多想一些也许就不会这样说了。但她没有想到的,可欣想到了,她先是笑着说,恐怕喜欢的不止是一首诗吧。
泠宇这才想起实际情况也确实是因为这诗经常会让她想到江南,但她懒得解释,也不想否定,就随便的笑笑。
后来,她将碗筷拿到厨房清洗干净再折回房间,发现可欣正一个人坐在床上生气,还不依不饶的又说了好多,如果在心情好的时候,也可将这些理解为吃醋的气话,泠宇打趣的跟上两句也就算了。可那天下午是高数的补习课,泠宇本想早些到教室找个前排的座位,又想起上节课还有些东西没有弄清楚,所以没有太多心思理会可欣的情绪。
可欣见泠宇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更加生气,说的话有些升级,泠宇也失去了往日小事化了的耐性,和她顶着讲。后来越讲越糟,眼看小事变大,直至泠宇说:“程可欣,你不要嫉妒江南了,她的好是别人学不来的”。
程可欣暴怒的将桌上的书本几下扫到了地上,大叫:“泠宇,你后悔了是不是?那你去找她,你去呀!”
泠宇觉得眼前的程可欣和平日的温婉简直就判若两人,根本是不可理喻,便拎起书包一摔门,出去了。
很快,她就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她知道可欣对自己的好,也知道她只是偶尔的有些小性,但都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只要说几句话哄哄她,很快就会没事的。而且,自己真的不该拿她和江南对比,这一定刺伤了她,更何况,可欣又是一贯的骄傲。
高数补习,他倒还是专心的听下去了。泠宇发现,自己有时还是很喜欢学习的,至少可以暂时的忘记面临的不快乐。
而眼下,看着可欣在自己的怀里哭得象个泪人儿,让人无比怜惜,泠宇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不怕,我不是在这儿嘛,不会走的,不会”。
“嗯”可欣抬起眼睛,使劲的点点头,而后又将泠宇抱得紧紧。
(三十一)
江南的冬季有难以忍受的阴冷,房间里也远没有北方家中的暖和,眼前的难挨实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即便是土生土长的可欣也是手脚冰凉,泠宇尽力温暖着她,用自己本就不多的热量。
白天的争吵,可欣的多疑不是没有道理。的确,自己经常会想到江南,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她因湿冷而难以入眠的时候,简单的想起会逐渐地转化为一种想念。
梦里出现的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场景,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入睡。
大概是因为寒冷,睡梦中的可欣双腿紧紧缠住了泠宇,而且还有些轻微的寒颤。
泠宇怜惜的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花,如何才能留住她枝头的美丽。要相爱不要伤害。
深夜了,窗外偶尔有汽车呼啸而过,想到明天要完成的课业,泠宇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入睡。
程可欣拥有远远超出泠宇想象的坚忍与坚韧,她会为了自己明确的目标义无返顾的前行,同时,不忘监督带动身边的人。
所以,事情没有办法不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在另外一年的秋季,她们双双入学。不一样的学校和专业,但两枚研究生的校徽是没有错的。
泠宇觉得程可欣就象风雨过后的百合,她依旧美丽动人,但比过去少了浮躁与刻薄,增添了许多沉稳与干练,不变的是她依旧时时刻刻让自己深陷的诱惑。
千娇百媚的可欣让泠宇有与她永远聚合不要分离的渴望,再没有哪个女子能这样致命的握住她的命脉。可欣会象水蛇一样紧紧缠绕在泠宇的腰际,这经常引发泠宇如电流通遍全身的阵阵痉挛。她们会久久的缠绵于炙热与潮湿混合的气息中,可欣亦会在泠宇的肩胛留下嘴唇与牙齿的印记,那是她爱的记号;不绝于耳的嘶喊则是她爱的宣言与间或挣扎中的喘息。
外婆老早就告诉过可欣,婚姻是女孩子一生最为重要的选择,如果要想选的好,就不能只琢磨着随遇而安的坐享其成。
每一次,可欣都敷衍着说,校园里面的男生太未经世事太脆弱了,说得急了也会以彭胜为例。她说,等到毕业了,工作了,以后再说吧。
外婆说,等到你离开校园,社会上年龄相当的好男生早就被抢前一步本科毕业的女孩子抢走了。
可欣伸伸舌头,“那就不嫁呗,我一直陪着你。”
“我还能活几年。”外婆无奈的说,语调苍老。
“外婆——”可欣撒娇的说,“你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