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标准是什么？”

“我的？”江南稍有停顿，“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不伤害周围的人。”

“那要是伤害了自己呢？”

“自己？我通常没有什么超常的举动，不会引人注意，所以可以避免伤害，比较安全。”

“是不是说，你为了安全而和大多数的人群混杂在一起？”

江南点点头又摇摇头，“算是吧，但不全是。你呢？”

“我啊，自己开心，照顾我的父母爱人，这样就好了。至于安不安全，我觉得自己很安全。”子青心无城府的笑容确实让人相信这是一个没有危机感的女子。

地铁进站，上来几个从头至脚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估计来自某个回教国家。她们偶尔低声交流几句，没有常见的丰富的面部表情，似乎黑纱遮住的除了身体还有心灵。江南看看身边仅着吊带裙的苏子青，想想刚才那些裸露的人们，再看看这些只露出脸庞的黑衣人，虽然生活空间相差无几，但彼此的很多观念相距何止千里。

即使没有种族或民族的差异，在很多事情上，人们也是没有办法保持一致的。自己的渺小，小若空气中的尘埃，势单力薄者能做的，无非是将自己混迹于人群，不露声色，不露痕迹的安然度日。

地铁又到站了，刚才的几个女子为了调换位置，有了轻微移动，加之一阵风卷起了长及地面的裙，江南一瞥，看到一双原本笼罩在黑纱下面的粉色镶边绣花鞋以及精工刺绣的粉色衬裙的一角。只一转瞬，艳丽的色彩又被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下，但这一瞬还是让江南一阵唏嘘，人们往往会用一种极端来对抗另外一种极端，最为束缚与压抑的背后隐藏的是最为绚烂与奔放。

子青对此的评价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综合而言，还是中国妇女的地位最高。”

晚饭后，子青又摆好昨晚的姿势，让江南继续未完的陈述。

“还是不要了，干嘛总唠叨自己的心事。”江南推却着。

“不讲你的心事，那就讲讲泠宇吧。”子青用手拨弄着窗台上的那盆“江泠花”，“你很想念她，是么？”

“也许是一种习惯。”

“没有想过要改变一下么？”

“改变？很多年的习惯了，怎么变呢？”江南没有办法，其实也是不愿在子青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虽然这思念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对人提及。

“她在哪里？”

“不知道。”

“你们没有联系么？”

江南摇摇头，“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是不是她辜负了你？”

“是我留不住她。”

言语间的江南显得孤单和落寞，子青忍不住有些怜爱的想要抱抱她，不相信这样款款的一个人也会有留不住的心。

“我是不是看起来比较乏味？”江南问。

“怎么会，她这样说你么？”

“她没说，但我想是这样的。”

“你们怎么了？能告诉我么？如果你说，我会非常愿意听；如果回忆会让你难过，我们就去酒吧坐会儿。”

“只有两种选择？”江南问，“而且你明知我不喜欢去酒吧。”

子青咯咯的笑，“我是担心让你回忆的痛苦会超过让你在酒吧忍受嘈杂的痛苦，如果没有那最好了。”

“我的回忆大部分是愉快的，不似那位演奏‘二泉映月’的。”

“哦，和他比你一定幸福多了。”

那位孤苦的老人，回首一生的辛酸加速了他的死亡。江南当然不会，回忆让她记起自己曾有的冲动与激情，对面这个女子的率真让她觉得安全，她知道将过往陈述给这个人是可靠的。

（十三）

那个周末和以往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泠宇来得有些晚了，江南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等了好久。

泠宇的身影在一瞬间不知由哪里冒出来，突然闯入江南的视野。还不待江南发问，就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的手直往校园里狂奔，江南被她拽得踉踉跄跄。

泠宇对江南的校园尚算熟悉，但显是仓促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躲藏之处，就朝着寝室的方向跑去。身后隐约传来几个人的吆喝与追赶声。

江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跟着惊慌的泠宇没命的跑。当她眼角一瞥，见到泠宇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的分明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直到在管理寝室老师的阻拦和询问下，才见到后面一直紧追不舍的三个人。

这老师是学校里刚刚退休的体育教师，三两下就制服了几个气喘吁吁的家伙。夺下他们手中沉甸甸的菜刀。

泠宇的凶器在江南的手上，准确的说在江南直挺挺的背后。

在踏入宿舍楼的前一刻，江南迅速的将它藏在了自己的后背和身后的双肩书包之间。她用手死死的勒住书包底部，生怕一个不小心，“哐啷”一声，菜刀掉到地上。由于刚才的急奔，更是由于急剧的紧张，她止不住的大喘大喘，背后的手心全是汗水。

正如入学之初校长所言，老师一贯坚信自己的校内学生各个都是优秀的。那么多的孩子，经过严格的考试，挑选了这么两百来个，能不是优秀的么？

何况江南，这个每次经过都微笑着打招呼的小姑娘当然是好学生。至于身边的泠宇，他也认识，江南的初中同学，虽说看着象个清秀的男孩，可实际上是隔壁学校的女学生。

那几个手拿凶器的家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来路，多半是专找女同学寻衅滋事的小流氓。

看着江南惊慌惊恐的样子，他感忙安慰了几句，让她们先去寝室休息一下，自己则和尾随而至的传达室守卫一起带着几个家伙去了学校的保卫科。

关好寝室的门，江南才艰难的由后背抽出那把菜刀。双手弯后太久，有些酸麻。

“怎么回事？”

“是他们找麻烦。”

“他们是谁？你怎么招惹上的？”

“别问了，江南，刚才有没有拽伤你？”

“干嘛不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干嘛拿着这个？”江南有些生气，那几把明晃晃的菜刀和刚才的一路狂奔让她心有余悸。

“我会找人收拾他们的”泠宇狠狠的说。

“你在讲什么？”江南真的生气了，“你都结交些什么人？”

“什么人？中国人！”泠宇也掀起紧张之后的愤怒。

“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泠宇突然愣了一下，“是呀，我是地痞，配不上你重点高中的高材生！”

“我是说他们，什么时候说你了？”江南大声的嚷。

“我和他们是一路的，说谁还不是一样！”

泠宇边回应边走到门口。

“泠宇！”她闻声回头，看到满脸泪水的江南，是的，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幕一定是吓到她了，泠宇一阵心疼，赶忙走过去双手揽住江南的肩头。

“对不起，吓到你了！”泠宇说。

“哇……”江南象刚刚憋闷了好久的婴儿，突然间爆发出失声痛哭，一边含含糊糊的说着，“我害怕他们，怕他们，会伤害你！”

是的，江南害怕泠宇会受到伤害，从第一次见到类似的人物，她就开始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