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她的脸上照见我自己的错愕。

我张大嘴却发现我的声带已经失去了共鸣功能。阿星显然也看见了我，她指手画脚了一阵子，地铁就飞速的开走了。

阿星！阿星！我努力回忆刚才阿星的每一个举动，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对面的月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是让我在对面等她。

我飞奔到对面月台，心脏仍是狂跳不止，阿星，真的是阿星么？我眼里激动地雾蒙蒙起来，又努力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要哭也要把眼泪洒在阿星的肩膀。

这样胡思乱想着，一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屏住呼吸，那是我日思夜想的温度。

“小白。”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把两手的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扔，猛然一转身，紧紧抱住阿星。

“小姐，你的气球飞了。”有好心的路人提醒我。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我只要阿星，只要阿星，只要你。

“傻瓜，傻瓜，你这个傻瓜。”阿星带着笑意的声音充满爱怜。

“你一个人住？”打量着阿星大大的套房，我问。

“是啊。”阿星微笑。

“哦。”我不再问下去。

阿星已经麻利地做好了午饭摆在我的面前。

“不错嘛，好久不见，会做这么多菜了！”我表扬她。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菜有什么共同点？”阿星还是那样的狡黠。

“共同点？”我绞尽脑汁，“难道都有毒？哇，妈妈从小就告诉我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呜呜……”我假装咧嘴大哭。

“是啊，都有毒，毒死你，我就抱着你的骨灰盒睡觉，看你能跑到哪儿去？”阿星端了红酒送到我嘴边。

我被她大口灌了好多酒，挣扎出来，阿星只是笑。

“你告诉我嘛。”我驾轻就熟地在阿星面前撒娇。

阿星无可奈何：“最受不了你发嗲。你没有发现这些菜都是你做过给我吃的吗？我想你的时候，就去做这些菜，我就在想你做的这些菜的味道，后来我发现这些菜我真的能做出和你一样的味道了。”

“傻瓜……”我险些又哭出来，赶紧胡乱找句话转移自己的情绪，“你一想我就吃啊，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吃胖了。”我捧起她的脸认真端详，才发现阿星的眼角竟然出现了一条皱纹。

“我老了，对不对？”阿星故作哀怨。

“不，越老我越喜欢。”我从那条皱纹开始吻她，把她吻进沙发里。

“你禁欲很久了吗？不分时间地点场合也不脱衣服就可以开工哦？”阿星好不容易从我的唇齿之间挣脱，喘息着问我。

我心头一震，无法继续。

“这花是？”阿星指着我的玫瑰花轻声问。

“我买给自己的。我花瓶里的花，很久没有换了，今天周末嘛，所以我去买新的来。”我怕自己回答得有片刻犹豫。

“我随便问问，你回答这么多，还真是可爱。”阿星笑一笑，“你今晚打算做寿司吗？过得挺有情调的嘛。什么时候带我去你住的地方让我重温你的手艺？”

“我住的地方很小，没你这里这么好的。”我无力招架。

“那你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明天就搬，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你。”阿星期待的看着我。

“我房子小但是东西多，可能得收拾几天……”我这叫什么借口阿，但阿星看起来也居然相信，她点头，在我的唇上响亮地亲了一记，“宝贝，想死我了。”

大概是因为昨晚半夜醒来没有睡好，我不知不觉在阿星的怀里睡了一个下午。醒来的时候，阿星还保持着几个小时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抱着我，我知道她是怕吵醒我。

“很重吧？胳膊麻了么？”我心疼得为她轻轻揉搓。

“别碰别碰，慢慢就好了。”阿星龇牙咧嘴还不忘记温柔的说情话，“傻瓜，爱是没有重量的。”

我从阿星的家里落荒而逃。我该怎么告诉她关于简君——另一个女人的事情？我不但自己不敢跟阿星说我们分开后发生的种种，也不敢去向阿星问起，我怕听到另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的故事，更怕什么故事也没有听到，只有阿星在等我这唯一的情节。那是我无力承载的深情，我无力承载，又如此渴望。

和简君的晚饭吃得心不在焉。她故意做出的饕餮模样并没有掩饰住她的敏感。终于她问：“今天怎么了？你看起来有很多心事？”

“我先去洗澡啦。”我逃到浴室，让水珠重重地打在皮肤上，针刺般的疼痛。

“谁的唇印？”简君冰冷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来。

我转过头，看见她盯着我的脖颈，“早上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的，肯定不是我的。是谁？是谁？阿星吗？你见到了阿星？”简君的声音带着哭腔。

有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女人，她们有着惊人的直觉力，让我根本无处遁形。呵，我怎么会说“她们”呢，难道我不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吗？

“早上那个故事，你没有讲完，对不对？阿星决不会为了一个男人离开你，没有那么轻易，我懂的。虽然我没有见过阿星，但是我对她却似乎很熟悉，毕竟她和我爱着同一个女人。你告诉我故事的真相，好吗？”简君简直是在哀求我。

是的，早上的故事并没有完。

那天当我试着对阿星提起杨俊的时候，她很有些不高兴：“你以为我跟家里闹翻，都是为了什么？为了嫁给一个好男人？你再跟我说起他，我就即刻到隔壁的尼姑庵去，青灯古佛一辈子，你可满意？”

所以，杨俊的这一节，其实就这么pass过去了。

那天下午很平静，初夏的阳光温柔又不至于热烈，所以表面上看起来，那个下午甚至可以算是一年中少有的几个理想的下午了。我和阿星坐在草地上抱膝看天，言辞却不平静。

我说：“阿星你不要放弃保研，去把书念下去。”

阿星不依：“小白，你以为我放弃保研只是为了你么？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要管我。”

我真有些着急了：“阿星，你这是何苦？”

“念了书就一定会有钱吗？两年后还不是一样要出来工作？只怕那时候形势更加严峻，工作更难找也不一定。我现在看好一个生意，小白我们一起干，一定会有钱赚的。等我们有钱了，就什么都不怕了，叫阻挠我们的那些人看看，我们在一起会比和男人在一起更好更开心。”阿星说得如此坚定，我也难免心神往之。

我根本没有生意的头脑，在我看来，为人打工天经地义，也决不会想动脑筋去开个公司当老板等等，所以阿星的远大理想的确很是让我激动了一把。那一刻我看天上的云的形状，都好似自己的豪华别墅。

可惜这个美好的未来之梦只保持了从草地到寝室这段距离，就被母亲的电话一下子打回了现实。

“露露，你冷静，听妈说，”妈的声音有些颤抖，与其说她在叫我冷静，不如说她是在努力让自己冷静，“爸爸病危，要抢救，现在简单处理一下，算是稳住了。需要钱……还差一万块钱，钱不到，医院不给进一步抢救。你有多少钱，都马上拿回来，还有，赶紧回来看爸爸，晚了，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