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阿星是乐观,或者是安慰我,或者是根本还不知道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意味着什么。但是阿星的笑容的确感染了我,让我觉得一切并不是那么可怕,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别的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
大四的课程都在啃英文原版的计算机教程,每天翻字典翻得手要断掉,一天室友在寝室上网,忽然大叫一声:“白露,有人愿意100块钱卖文曲星耶,还是发声的那种。”我赶紧凑过去看,原来是一个ID叫做seller的家伙在学校bbs的二手区卖东西。seller的昵称很好玩,叫做“除了我啥都卖”,再一看他一溜下来卖的东西,从溜冰鞋到网球拍到移动硬盘到皮衣应有尽有,满满一个版面,而且都很便宜。
“会不会是偷来的啊?这位还真的什么都卖,还都这么便宜。”我有点犯嘀咕。“管他是不是偷来的,咱们又不知道,买来是好的能用就行啊,我帮你拍下来。”
热情的室友跟那个seller一来二去互发了几条消息就算是成交:“今晚六点篮球场门口见,我没告诉她我们住哪儿,免得她反悔。对了,她是个女孩子,长头发,据说是个美女,这年头什么人都敢自称美女,穿鹅黄色套装。”
当我和阿星在篮球场门口看到彼此的时候,都大吃了一惊。
“原来你就是‘除了我啥都卖’?”
“你不是叫‘譬如朝露’吗?怎么还有‘桃谷六仙’这么个搞笑的马甲?”
我们俩同时发问,话音刚落,两人又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笑得蹲在地上,笑得眼泛泪光,笑得一阵心酸,笑得开始唏嘘。
阿星慌乱的在旁边安慰我:“早知道是你要,我就送你啦,别哭啊,你哭什么呢?”
“都是你喜欢的东西,怎么都拿出来卖呢?”我难过地说。
“身外之物嘛,大四了也用不着了,总要卖掉的。”阿星若无其事地说。
“你的困难补助没有批对不对?你现在还有没有钱吃饭?最近你怎么都不跟我一起吃了?你脸色差了好多,你是不是很晚才去吃?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就是挨饿,也是我们一起挨饿,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我知道我不该冲阿星发脾气,因为阿星看起来是那样的憔悴和无辜,可是我真的心疼得忍不住恨她。
“乖,我以后按时吃饭还不行吗?我听你的话啦,不许哭了哦。”阿星伏下身拥住我理着我额前的刘海。
“还有,你不该卖掉文曲星,大四学习正要用到。”我得抓住这机会教育教育她。
“好啦好啦,我都答应你还不成么?”阿星把文曲星装进书包的暗袋里拉上拉链,“从今以后,人在机在——”
“什么鬼话!”我忙打断她,破涕为笑。
新学期,我在校网办得到一份网络技术员的工作,工作相当辛苦,要跑到男生寝室去爬上三张椅子叠起来的高度检修网络问题,或者就是趴在人家桌子底下接网线打模块,有几次手上都弄出血来,不过幸好这个工作薪水颇丰。阿星找了两个家教做,一个教英语,一个教日语,“我现在要在两种语言中迅速切换,生怕一不小心就对学日语的学生讲了英语,对学英语的学生讲了日语。”虽然我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真正用上了自己的钱,心里还是甜蜜。
就这样我们跌跌撞撞居然也撑到了期末没有被饿死和冻死。大四上的考试很轻松,我们考完之后,低年级的学生还在埋头用功。那天傍晚,阿星要赶去做她的英语家教,就让我帮她去收一下日语家教的工钱。我出门的时候碰巧接了一个电话,是母亲打来的,父亲的状况突然恶化,需要抢救,母亲说可能不能给我寄生活费和路费了,我心里很乱,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安慰她说我的钱还够自己花,就这样满怀心事的赶去约定拿钱的地点,却不见人来。
当时已经是冬天,校门口的风格外凛冽,我又不敢走开,只好在原地不断蹦蹦跳跳来取暖,这时候一辆摩托车停在我面前,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盯着我了几眼,冷冷地说:“你是沈若星的同学?”
我忙陪上笑脸说阿姨好。
那人勃然大怒:“说好了六点半的,我六点二十就来了,等到六点三十一都没看见你!”
“我出来接了个电话,晚了一小会儿,不过我六点三十一已经到了,而且我等了您也有半个小时了。”我解释说。
“你的时间是时间,别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我从六点二十等到六点三十一耶!你们大学生什么时间观念啊?什么素质啊?”那人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解释,继续喋喋不休。
“阿姨,我要拿的钱在哪儿?”我努力保持仪态,可是再也堆不出笑脸。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往我手里一摔,继续她的话题;“我等了你十几分钟,我还有事的你知道吗?我刚才就是去办事了才来的,你们这些大学生——你数什么呢,我还能少了你的?就这么点钱,我还能少了你的?”
我坚持把钱数好,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眼泪已经扑簌簌的往下掉。我不是为自己委屈,我是为了阿星,我真的难以想象阿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陪着笑脸做了一个学期的家教是个什么滋味,我的那么高傲的阿星啊,那是我的公主啊,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甚至晚上回来晚了,她都不肯我去接她,“你来了增加我的危险性,两个美女耶!”阿星的借口,其实她是不愿我看见她被人训斥而心疼吧。
晚上把钱拿给阿星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阿星还是一如既往的容易高兴起来:“耶!又有进帐啦!小白,走,我请你喝酒!”
学校旁边有一家学生自己开的酒吧,刚刚开业,叫做“光辉岁月”。以前阿星有钱的时候,周围凡有新开的酒吧或者咖啡厅或者西餐厅,总是要拉我去,这学期居然一次也没去过,我知道她也闷坏了,就点头答应。
我点了菜单上最最便宜的柠檬水,竟然也要四块钱,足够我吃一顿很好很好的午饭了。阿星不满地说:“重来重来,都说了我请客。”我执意不肯,阿星也无可奈何,自己要了一瓶喜力。“瓶口加一片柠檬!”我对侍应生说。阿星冲我会心一笑,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
电影上的女人都喝红酒,我很少见到女人可以把啤酒喝得这么优雅。阿星把酒杯端在面前轻轻地摇荡开泡沫微微一抿,嘴角浮现出只属于她的高贵微笑。
八点整,酒吧里灯光全暗,一会儿换了舞厅灯亮,曲子也改成了《眉飞色舞》,男男女女渐渐进入舞池各自手舞足蹈起来。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和灯光的蛊惑,的确让人蠢蠢欲动,不过此刻我更喜欢在这动感的世界里静静享受,仿佛正因为了他人的激情,才拥有了我的安宁。
“看那个帅哥。”阿星伏在我耳边大声说。
“在哪儿?”因为环境太吵,我也不得不大声回答她。
“台上的那个,看到了吗?最高的那个!”阿星喊。
灯光昏暗,我看不清那个最高的帅哥的脸,但可见他身形挺拔,舞姿潇洒,毕竟能在中央舞台这块小地方蹦的都非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