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个，注意点影响就好。”小班主任落荒而逃。

阿星听说了这件事后，响亮地亲了亲我的面颊，拥着我说：“亲爱的，你太神勇了！十八子那个薄嘴唇的男人，长得跟《机器猫》里的阿强似的，一看就刻薄。”

我却全然没有得胜的快感，仿佛打了一场精疲力竭的战役，只无力地望着她：“阿星，其实十八子说得对，我们迟早都会分开的，对不对？”

阿星闪避着我的眼神：“傻瓜，你想太多了。”

“难道你就没有对男人动心过么？你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你就一个都没看上吗？你成天耗在我这里做什么？”

阿星叹了口气，放开我：“《白马啸西风》的结尾有一句：‘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我不依不饶，追着她问：“你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么？”问这话的时候，我心里竟然莫名的闪过一个念头，我在想，我怎么没有在换肾之前就问明白这个问题，这个念头的闪现令我自己都大感卑鄙，立刻把它忘记。

“有的。”阿星咬住嘴唇，过了很久才说，“高中的时候，有一个男生，他很优秀，优秀得近乎完美。我那时候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可是我就是不肯说。终于有一天，他跑来跟我说，他喜欢我，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那你呢，你答应他了么？”我抓住阿星的手，又觉得自己紧张得好笑。

“我那时候骄傲得很，明明心里已经应承了千回百回，还要故作矜持的说，那你让我考虑一天吧。”阿星眼里的光芒忽然暗淡下去，“那天下午他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小孩子自己却淹死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我原以为阿星是受了男人多大的伤害对他们失望才转而喜欢女生，却不料她遇到了一个那么好那么好的男人。她遇到过那么好那么好的男人，而她竟还能喜欢我，这样一想，竟有些窃喜。

“听起来很离奇是不是？从那天起，我跟自己说，以后，遇到我喜欢的人，我一定要第一时间对他说出我爱你，我不要再逃避再放弃，不管怎么样的艰难险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阿星握着我的手，热切地看着我。

我用力地回握那只手。

阿星重又恢复了她的顽皮：“倒是小白，你叫我不放心得很，你这么漂亮，谁知道哪天就被哪个男人勾去了呢？”她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到后面竟有些哀怨。

“傻瓜，人只有两个肾，再摘一个我就别活了。”我对她耳语。

如果我和阿星的故事就此打住，那么也许我们会在毕业时像一般的恋人那样分手，带着小小的哀伤，可是更多的还是嘴角会心的一笑。然而生活它给了你铭心刻骨，就一定要附送上一个痛彻心肺。十八子和我的冲突将我和阿星的关系半公开化了，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当这个问题真正降临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是那么仓皇，根本没有准备好。

那天考完了本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我和阿星顿时松了一口气，阿星嚷嚷着好久没有喝粥了，我便笑说要给她做粥喝。“学校里又没有地方买米，也没有锅，你打算怎么做？”阿星迷茫的看着我。

阿星自然是不知道我们穷日子有穷日子的过法。我去超市买了糟菜和咸鸭蛋，又到食堂买了回锅肉和豆豉，另打了四两米饭，拿回寝室加了开水，放到楼下阿姨的微波炉去加热。我们每个宿舍楼都有一台微波炉，使用价格是三分钟一毛钱，放在管楼的阿姨那儿看管。

这种煮法的粥一共要煮三次，第一次，只是加了开水煮个三分钟，把食堂硬邦邦的米饭煮烂，然后拿出来，把佐料加进去，让味入透，这样煮上一分钟，再拿出来加盖焖两分钟，然后放进去煮第三次即可。

阿星跟在我身后看我忙碌，闻见微波炉里飘出来的粥香，故意大吞口水：“行啊你，挺贤惠的嘛。”我回头冲她微笑，却无意中瞥见两个管楼的阿姨神秘的看着我们，留心一听，听见她们在嘈嘈切切的说“两个女孩子”、“不正常”、“我早看出来了”这样的短语。我煮粥的欢喜一下子被这个天要黑不黑的傍晚的风吹散了，只想快快和阿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找个由头说：“阿星，你先回去你的寝室把碗和勺子洗洗，我一会儿端上去给你。”

阿星不知内情，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奔上楼去。我也无心多煮，付了钱随后就上了楼。来到301门口却听见里面正在大战。

“你们这些同性恋！”小辣椒的声音。

“你骂我可以，可是我警告你不许骂小白！”是阿星的声音，我从未听她这样声色俱厉的对人说过话。

“小白，叫得这么肉麻，真恶心，恶心死了。”小辣椒毫不示弱。

“啪！”一记耳光，小辣椒含泪冲出来，经过我身边，彼此都愣了一愣。一切发生得这么快，以至于我捧着那碗粥进去的时候有点懵。

“阿星。”我叫她的名字却心生怯意。

阿星的脸涨得通红，胸口起伏着，显然还没摆脱刚才的愤怒。

见了我，阿星努力换了笑脸，做出很馋的样子：“粥好了？我要吃我要吃。”

那碗粥，我们喝得各怀心事，第二天，各自放假回家。

这个暑假，我只接到阿星的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她压低了声音说：“小白，我是偷偷打给你的，你能听见么？”我刚应了一个“能”，电话那头就已经是忙音了。我拨回去却没有人接。

第二个电话在一个星期以后，“我在街上给你打，宝贝儿，想死我了，我妈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妈的，派人跟踪我！”电话再次挂断。

第三次，是在两个星期以后，“我从窗户爬下来了，他们不让我出门，小白，你好吗？”我抓住话筒生怕这次又是忽然断掉，前两次我已经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问她：“你妈怎么你了？打你了吗？”“我妈不打我，不过断了我的财路，这招更狠。小辣椒告的密，报复我呢，这样也好，总得面对，你闯过来了我也能闯过来，可惜我爸也没得什么病我也没法子尽孝心。”“你这是什么话？”我略略责怪她，“好像我爸得病是件好事似的。”“好啦，亲爱的，我错了还不行吗？咱们时间不多，我身上没多少钱呢。你放心，我这次一定抗争到底，誓不低头。”

这次之后我再没有收到阿星的电话，她究竟怎么样了？我不得而知，直到开学，我在校学工办的门口看见了阿星。

“我还以为会见不到你！”我顾不得身边还有老师同学，冲上去狠狠地拥抱阿星，害怕抱得不够紧她会飞走。

“傻瓜傻瓜，我这不是好好的？”阿星笑着拍我的后背。

“你怎么会在这儿？”过了好久我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家里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了，我来看看能否申请到困难补助。”阿星拿手一捋头发，轻松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傻瓜，用那么心疼的眼神看着我做什么，以后咱们可以一起领衣服，做隔壁教室的卫生，多开心啊，想想都让人觉得很兴奋呢！”阿星冲我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