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今晚的月亮格外圆，让他突然想了起来。都是月亮的错。

江时亦向他询问了乘坐信息，随后买好了头等舱，怕他觉得人情来往还不起，又碎碎念道：

“傅老师不用因为这些小事纠缠，我不是没有收入的学生，不用花父母的钱。”

所以他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何况，她录的那几首古风歌曲小样，很快就要变现了。

傅砚清对于自己，是自愿过来的这回事，从没觉得那笔钱是她该付的。

不过如她所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该是人情往来。

眼见输液瓶里的药见底，傅砚清将护士请了过来，给她拔掉针筒。

江时亦起身时，无意间看见了他腰间系着自己送的腰带。

惊喜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掀开他的风衣，去拉扯他腰间的那根皮带。

“你不是说送人了吗？”

傅砚清被人当众抓了现行，拂去她掀自己衣衫的手。

一个人说谎，就得需要无数谎去圆。

这会儿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又要回来了。”

江时亦意识到自己失态，已经规矩的站好，忍不住嘲笑。

不管他说的哪种可能为真，都太不像傅老师的行事风格了。

忍不住奚落他：“给了人的东西还能要回来？”

傅砚清犹如当众被人扒了衣服，实在没有说谎的经验，干脆瞪了回去。

企图用长者的威严，让她闭嘴。

江时亦被他纵容的比以前皮了不少，见到他不再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甚至朝他眨了眨眼睛：

“傅老师，你说谎。”

好吧，他终于没有继续嘴硬。但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反驳自己刚出口的话。

“所以傅老师说的不喜欢我，也是假的吗。”

江时亦已经了解到了他的口是心非，便是比从前更大胆了。

“看来以后傅老师的话都得反着听，毕竟说谎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行了。”傅砚清不想听她继续没分寸的胡言乱语下去，她可以天真无忌，他却不能装傻到底。

“我送你回家还是回学校？”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这个时间学校宿舍楼已经关门了，大概只能回家了。

想她今晚出来，父母八成要担心，让她完好无损的回去，也好让家长放心。

从医院里出来，繁星满天，二人乘上晚间电车，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多希望电车可以永远行驶，而不停下来，这样她就可以跟他一起待在静谧的空间里，天荒地老。

只是电车总有抵达归途的那一刻，听见车内广播报了站名，江时亦起身朝身旁的傅砚清瞥了一眼，有万般不舍和留恋。

她想天天都见到他，却也不知道这次分别以后，下次再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江时亦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先下了车，包里还有今晚吃剩下的水果。

傅砚清跟在她身后，再走两步便是江家所在的高档小区。

“我送你去机场。”

她明显的在耍赖，也知他不可能同意。

她送他去机场，他再送他回家，两下纠缠，天都亮了，还没一人抵达目的地。

不由得想起童年时，每次过年，她总是跟小伙伴们各提一盏灯笼。互相送对方回家，送着送着天就亮了。

“我站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傅砚清原本想到，若是老式弄堂巷子里，他就亲自将她交到父母手上。

免得她穿过公共食堂时，会遇见不怀好意的邻居坏叔叔；上楼梯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撞见伺机抢劫的流浪汉……

但眼前是高档小区，想必安全系数极高，势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到家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我会回。”

如果她总是介意自己不回复的话。

“你送我一起进去。”她站在原地不怀好意地笑看着他。

想到要以这样的方式，提前见她爸妈，脸颊便不由自主地镀上一层红晕。

“不然走廊里太黑了，我怕鬼，不敢一个人上电梯。”

傅砚清不知她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印象里那个走南闯北的女孩，该是勇敢果断的才对。

明知道又被她算计了，可还是受不住她撒娇。

“怎么？怕见到我父母？”江时亦咬着下唇，狡黠地看着他。

“是不是傅老师动机不纯，怕我爸妈火眼晶晶看出来，您不是好人？”

这样的激将法太稚嫩了，他肯答应陪她一起进小区，是因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许她真的怕黑、怕鬼、一个人不敢上电梯。

江时亦欢脱地同小区值班保安打了声招呼，保安大哥难得见她这么高兴，免不了多问候了两句：

“这是你叔叔呀？”

江时亦回头轻描淡写笑了一下，说：“他是我老师。”

随后才拉起他的袖子，朝自家那栋楼高层走去。

傅砚清不知她高兴在哪，唇边一直挂着笑意。

待上了电梯，到了她家门口，才伸出手向里指了指：

“保不齐我父母不在家，又出去吃喝玩乐了。”

“反正你是下半夜的飞机，进来坐坐，喝杯水好不好？”

其实她还想放肆的说，在她家里休息一会，稍微睡一下，免得明早上班没精神。

她的床很软，她不介意分享出来，她可以睡爸爸妈妈的卧室或者书房。

但也知这样的话太放肆，过分调戏只怕他会生气呢。

傅砚清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直接拒绝了：

“不了。”

他今晚陪了她这么久，已经十分不得体。需得悬崖勒马，不能继续失礼下去。

“那好吧。”江时亦没再勉强他，而且忽略了书包里的家中钥匙，踮起脚按了门铃。

江爸江妈原本也没睡，开门的很快。在门铃响了三声以后，便看见女儿回来了。

往常虽也爱往家跑，但今日不同是，她身边还跟着一位中年男人。

“爸，妈，是傅老师送我回来的。”

江时亦说完，已经换了自己的鞋子，进到客厅里。

僵滞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江母原本已经呆住了，这会儿为方才是失态表达歉意，立即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是我们乖乖老师呀？失敬失敬，是不是时亦闯了什么祸？麻烦您大半夜的将她送回来。”

江时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这个男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愈发觉得他虚伪。

他站的笔直，一张嘴便是云淡风轻的口吻：

“没有。晚上恰好路过，就送她回来了。”

江爸想起女儿前段日子的绯闻，一瞬间福至心灵，原来这就是女儿的情窦初开么。

原本还担心自己的白菜被猪拱了，如今只看见焦急的白菜，还跟父母耍小聪明。未见猪有什么表示。

江爸在人情社会这么多年，哪能如此不懂事，也十分客气真诚道：

“谢谢您送我女儿回来，真不好意思，耽误了您的正事。”

“您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傅砚清紧绷着脊背，只觉二十年前那场婚姻，见自己高官岳父岳母都没有如此紧张。

他怕自己再不迅速离开，就会功亏一篑。

“江同学平安送回来就好，我就不打扰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