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眯起眼睛，大概他不相信这么一个瘦小的男生，居然能把他的外甥鼻梁打塌了。上下看了我好几眼，这家伙才用手一指我：“就是你打的我外甥？你给我滚出来，X你奶奶的。”

和他那个混蛋外甥一样，这家伙也喜欢侮辱别人的奶奶。大概他还不知道，他的外甥就因为侮辱了我的奶奶才被打得那么惨。这一次，他的这句辱骂同样又一次激怒了我 。

我看了一眼李兵，看到他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这就足够了，他一定会帮我。

我也攥起拳头，攥得很紧，手指的骨节都被我攥得咔吧直响。那一刻我是真的愤怒，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听我爸爸的话，被人欺负时往家跑了。

还没等我冲出去，身边的李兵猛地站起来，随手从书包里摸出那把钢丝链锁，抡着就冲了出去。现在我知道他的链锁原来真不是用来锁自行车的，而是用来打仗的。

就在李兵冲出去的同时，和我挤在椅子上的罗宏彦也站了起来。他一抬脚，就从我的椅子上踢下来两根带着钉子的木板条，拎起一根，跟在李兵身后也冲了出去。另外的一根木板条被结巴刘强捡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弄得愣在了那里。对方本是冲着我来的，我应该是这次冲突的主角，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我成了看客。

“愣着干嘛。”

高严冬的一声吼震醒了我 ，这是他今晚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喊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拎起旮旯里打扫卫生用的铁锹，冲了出去。同时我听到前面传来了一声惨叫。

惨叫来自于李**的舅舅，那个满脸粉刺的家伙。在他的眼里，我们还都是一帮不谙世事的毛头孩子，他以为凭几声粗声恶气的叫骂，就能把我们这帮小屁孩吓得屁滚尿流，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反抗。所以当李兵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反倒被镇住了。

李兵冲到李**舅舅的面前，不由分说抡起钢丝链锁朝着他布满粉刺的脸就砸了下去。那家伙下意识地用手一挡，链锁柔软的钢丝在他的胳膊上甩出一个弧线，锁头绕过他的胳膊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满脸粉刺的家伙，被李兵这一链锁砸得一声惨叫。这一声惨叫首先提醒了他的同伴，那三个帮凶在他一声惨叫里争先恐后地夺门而逃。

那一声惨叫也提醒了我，我不能做局外人。于是我顺手摸起一件家伙，拎着就冲了出去。

李兵拎着连锁，追着李**的舅舅冲出了教室，身后跟着我那三个同学。我追在他们的身后也冲出教室。冲出教室的一瞬间我才发现，我顺手摸起来的凶器，居然是扫地用的笤帚。

这把笤帚，在以后的岁月里成了哥几个调侃我的永久话题。

跑出教室的同时，我隐约能听到身后的教室里一瞬间就炸开了锅。胆大的男生跟着跑出来看热闹，胆小的女生尖叫着挤到几扇窗户前，居高临下为我们加油助威。

等我跑下楼梯，冲到楼前广场时，李兵他们几个正一对一满操场追撵着对方。我头顶的楼上，趴在窗户上的女生肆无忌惮在尖叫。这一切让我忘记了恐惧，变得异常亢奋。挥动着手里的笤帚，我从侧面去包抄李**的舅舅，那个狂妄地辱骂了我奶奶的家伙。

李**的舅舅，左手捂着脑袋，边跑边用右手在地上摸索着想寻找石头块做武器。

我们学校的操场，在初中教学前楼楼和高中教学后楼之间，一条连接两楼的石板小路把偌大的操场笔直地分割成两块。左边操场归初中课间操使用，右边的归高中使用。每一块操场上，都有一个二百米的环形跑道。操场被虚画成若干块，分割到各个班级里作为卫生分担区，几乎每两天就要打扫一次。想在这样干净的操场上捡到石块，几乎不可能。

他们找不到武器，就只能抱着头被我们追打。当我们把这几个家伙追出学校大门时，才惊讶地发现，包括老夫子在内，好几个高中的老师都推着自行车，躲在大门的两侧，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

拎着笤帚，和李兵他们几个相互勾着肩，晃悠悠地穿过操场朝教室走去。前后两个教学楼所有的窗户上都挤满了人。那是我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如此瞩目，我的胸口突然涌出来豪情万丈的英雄感。

我们几个就这样勾肩搭背走进高中教学楼，但是却没有回到教室。走廊里，一脸怒气的教导主任把我们请进了教导处。

教导主任老头姓孙，背地里我们都叫他孙老头。孙老头和我的父母一样，也是被下放到东北的。不同的是孙老头是搞体育的，田径运动员，跑百年米的。据说年轻时曾在全国比赛拿过第四名。

孙老头大高个，挺胖的，满脸的络腮胡须，由于不再从事运动而开始发福。一张胖脸比李兵还要黑得多。那张黑脸不怒自威。平时学生们见到他都会绕着走。

被请进教导处时，刚才的骄傲和万丈豪情一下子消失殆尽。从上小学开始，除了去交作业，我连老师的办公室都没有进过，更别说被教导主任抓住。现在我眼睛看着孙老头那张黑脸，脑子里却闪烁着我父母威严的面孔。学生犯错通知家长，是我们学校最惯用的手段。

孙老头坐到办公桌后面，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威严的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过：“你们几个挺英雄呀？我们学校还从没有谁敢在校园公开打群架的。说吧，怎么回事，那几个人是谁勾来的？”

我们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都不吭声。罗宏彦眼珠一转，从背后一把将刘强推了出去。

刘强没防备被推了出来，回头瞪了罗宏彦一眼，刚要退回去，孙老头一指他：“好，就是你 ，你就给我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吧。”

刘强无奈地拍了一下头，又回过头来无声地骂了罗宏彦一句。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地开始讲述打仗的原委和经过。

由于紧张，刘强比平时结巴得更厉害。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了五分钟，总计也没说出来几个字。

孙老头实在忍不住，冲着刘强一摆手：“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你说话我得累死。你们给我听好了，外来的社会青年进校捣乱，你们奋起反抗情有可原。但是，绝对不许在校内打仗斗殴。记住没有？”

“记住了。”

还没等我们出声，刘强就大声回答了老孙头。这三个字他回答的特别脆，一点没结巴。

从教导处出来，每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孙老头不但没找我们的家长，也没骂我们，这让我们倍感惊奇。

刚走到楼梯口，刘强就猛地扑到罗宏彦的身上，边摔罗宏彦边结巴地吼着：“你，你小子敢暗，暗，暗算我。”

罗宏彦一闪身甩开刘强，笑得跌坐到了地上。想起刚才刘强在教导处里结结巴巴的窘态，我们几人个也靠着墙笑成一团。

笑够了，我站到楼梯上，学着七侠五义书中描写的大侠样子，居高临下冲他们几个双手一抱拳：“几位兄弟，多谢今晚出拳相助。”

刘强冲着我呸了一口，结巴着刚要说话，被李兵抢过了话头。李兵很严肃地对我说：“下午打仗时，你像个男人，所以我说过再打仗我会帮你。我想他们哥几个也是这想法，你也不用谢，今后他们哥几个有事，你该知道怎么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