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祯开着公司配的车过来,不是很豪华的那种,但我们这边地方小人闲,看见擦得噌光瓦亮的车,就好像里头肯定坐了什么大老板,藏了什么大秘密。
于是我坐上刘祯的车,理所应该地被周围的人捂着眼睛偷看了,也多心了。他们可能会说,这个瑶瑶果然不是好女人,那边缠着人家季虎不放,季虎刚结婚,她就找到下家了。哈哈,怎么想都无所谓,我在这儿笑话闹得还不够多么?
车子开啊开,刘祯对这附近不熟悉,也不知道我想去什么地方,就瞎兜圈子。我们也许真的是老朋友,就算很久没有见面,再见面也没有那种急切地兴奋之情。我只是觉得挺好,有个人陪我了。
和别人坐一辆车的时候,我总是习惯一个人坐在后座,有时候我会觉得副驾驶那个位置很暧昧,好像一定要某种特定的身份才适合坐在那里。反正坐后面是我的习惯,多宽敞啊,怎么四仰八叉都可以。
我坐在后面,刘祯就看不见我,我也没有把头倚着车窗,做矫情兮兮地看风景状。我想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事儿,我是很认真地想散散心,我绝对不轻易去触碰那些不美好的思绪。
刘祯问我:“要不要送你个礼物?”
我说好啊,然后就主动把手伸到前面去。刘祯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来一串珠子,也没转身,就只是把手背过来,像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很准确地放在我手里。
我说:“就一串破珠子啊,怎么不得是个钻石项链儿什么的。”
刘祯笑,“你别小看这珠子,我在寺里求的,开过光的。”
我说:“都是骗钱的。”
刘祯抬眼从镜子里瞟我一眼,“心诚则灵。”
“嘁,你们留过洋的,不应该都信耶稣基督么,有没有开过光的十字架?”
刘祯无奈地笑笑,“十字架用不着,你请个观音每天烧三炷香就行了。”
“什么观音?”
“送子观音。”刘祯说。
我说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不是存心刺激我么,刘祯说让我不要回避这个问题,不管怎么着我以后都是要生孩子的,跟这个不生,也得跟那个生,就算真的运气不好生不出来,这年头还有什么人工受孕代孕的。
我告诉刘祯,人工受孕我已经试过了,很疼,但是没成。
刘祯忽然就不说什么了。
我把他给我的珠子随便套在手脖子上,很长一串,要绕三圈的那种,还挺好看的,只是可能不大适合我这个年纪了。更像那种十七八二十出头的叛逆少女的装饰物,我现在已经没有能配这种物件儿的衣服了。
刘祯说我是学艺术的,不应该这样拘泥于小节。我也是忽然想起来,原来我是学过艺术的,我也曾经在湖光水色间架过画板,也曾经对着裸男裸女涂鸦过人生百态。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不清楚刘祯绕了多久,大概准备绕到我们都饿了为止,车子经过我家居住的地方,我知道仔仔今天就在那边办酒,和他的新娘。
我忽然有那么个想法,我说我想去看看,偷偷看一眼就好,看看他今天的样子,他结婚的样子。
刘祯就拉着我去了。
仔仔他妈是附近的红人,街里相亲地请了不少,喜酒从他家门口,摆到巷子口老王家门口。总共也没多远,不到一百米吧,巷子中间也不算宽敞,酒桌像长龙一样歪扭七八地排列着,铺着红色的桌布,巷子口的老墙上贴着大大的喜字,地上铺满了鞭炮炸裂后的红色碎屑,其中还掺杂着些亮晶晶的碎片。
这是一场很传统老套的婚礼,主要宗旨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拜堂应该是一大早就举行了的,现在就是在吃席,那一张张乡亲的面孔,桌子上油腻腻的大鱼大肉,抽烟的喝酒的,吹牛的骂架的,画面非常的生动且具有价值。
我和刘祯就在巷子口,我把车床摇下来,看着那条热闹的巷子,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到穿着白西装系着红领带的仔仔,看着跟在他身后,端着酒瓶穿着红色衣服的新娘,看他们向人敬酒,笑着接受别人的祝福,看他们演的十分在状态。
仔仔说,结婚是假的,办酒是糊弄他妈的,一切都是走个过场,这过场走得何其真实而残酷。
看着看着,我鼻子就酸了,某个瞬间在想,如果现在那个穿红衣服,头上别着红花跟在仔仔身后的人是我,是什么样的,我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我们当初打算结婚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婚礼虽然够土够俗,但是我不嫌弃。
而我也只能哭笑不得,我把手扶在摇下半截的玻璃窗上,看了那么一会儿,刘祯提醒了我一句,“手。”
我就把手从玻璃上拿开,刘祯在前面关上了窗。
外面的吵闹声还是可以听到,只是我分明地晓得,如何吵如何闹,如何天崩地裂都与我无关。我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头,上次跟仔仔出去玩儿做的指甲已经长出来了,那胶不大好,甲片好像要掉下来。
我就认真地抠,打算沿着开缝把它整个抠掉。
刘祯没急着开车走,就坐在前面,他忽然问我:“我还担心你会去抢婚。”
“你怎么总觉得我要抢婚?”我一边专心抠指甲,一边平静地问。
刘祯说:“因为我希望你抢啊。”他轻轻一笑,“我就是喜欢看你把世界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样子。”
我说:“你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他说:“唯恐天下不乱是人之本性。”我说:“你就是吃饱了撑得。”刘祯说:“走吧,我都饿了。”
我和刘祯没有走很远,去了我上高中的学校附近,我记得以前这里有个小吃摊,卖的那个酸辣粉,想想就口水直流。我现在一天天在旅馆里坐着,都没有机会出来吃东西了,好像整个人都被那点小生意,被这一亩三分地给限制住了。
刘祯不能吃辣,准确说是受不了这种辣,反正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被辣得很爽,吃完一份不过瘾,又要了一份。刘祯说:“这时候要有个馒头就好了。”
他们北方人吃面食长大的,吃这个吃不饱。
吃完饭,刘祯把我拉到繁华大市区里,他们公司所在的地方,他现在也就住在这儿,有那么个十平米的向阳大房间,收拾得很好,还是我所熟悉的属于刘祯的色调。这里暂时还只是个工作室,工作的地点布置得也不严肃,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纸张,办公室里该有的东西也算应有尽有。
刘祯他们在制作一个页游,现在是到西南这边来采景,每天的工作就是过日子,旅游,拍照,画画,开会。
今天公司的人不在,刘祯大概给我介绍了下,在这里工作的总共就几个人,其中有个妹子,是剧情方面的顾问,算个小编剧,挂得是助理的职位,我一眼就能认出那妹子的办公桌是哪个,女人和男人收拾东西的方法很不一样。
电脑旁边有开了花的仙人掌,这就是标志。我摸仙人掌上的刺儿,说:“这妹子挺有生活情调的,你们几个老爷们没少欺负人家吧?”
刘祯挑挑眉毛,“谁敢欺负她,一天到晚事事儿的。”
我本来想跟刘祯多扒几句瞎,但是太久没吃霸道酸辣粉了,冷不丁一吃肚子受不了,越来越觉得肚子疼,就跑到他们办公室的厕所去蹲。
蹲啊蹲,蹲出一身汗,蹲得腿都软了,还是没蹲痛快。
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人都软趴趴的了,随便找了张办公椅坐,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手软脚软,刘祯就让我去他屋里先趟趟,然后他出去给我买胃药。
他走了,我在他房间里尽情地胃疼,疼得叫唤,我掐自己的大腿,骂自己,“让你胃疼,让你贪嘴,吃什么酸辣粉吃酸辣粉,活该!”
我不停地骂自己,从酸辣粉骂到抽烟喝酒,骂到去坐台,骂到去打胎。我像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在自己孩子不听话的时候,把他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破事儿都数落一遍,越数落越上瘾,越数落越痛恨自己。
这么分着心,胃疼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感觉又有那么点要排泄的意思,慢悠悠地爬起来打算去厕所,然后看见刘祯站在们边儿。我受了点小惊吓,他手里拿着药,对我微微一笑。
我迷迷糊糊点点头,又跑到厕所里去蹲,然后发现厕纸快没有了,贴着纸卷扯下来一片,横擦竖擦愣是不够用,我就要疯了。
古有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今有逼疯瑶瑶的最后一片厕纸,我倒霉到连上个厕所都没纸用的地步,我真的对这可耻的命运忍无可忍了。
我就坐在马桶上,光着半截屁股哇哇地哭,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片儿卫生纸都跟我作对!
(作者:十年一信。咳咳,这边忍不住想呼吁下,因为那边网站数据有点下滑,这边有没有朋友可能转过去支持下。嗯,我就呼吁下,不去也没关系的。)